青青河畔草,綿綿思遠道。
遠道不可思,宿昔夢見之。
夢見在我旁,忽覺在他鄉。
他鄉各異縣,輾轉不相見。
〈飲馬長城窟行〉是東漢的一首樂府詩。中國從秦代開始築長城,漢朝繼之由敦煌修築到羅布泊。修築長城、加上漢武帝之後連年征戰,每年前往塞外築城、從軍的征戍之客何其多,悲莫悲兮生別離,〈飲馬長城窟行〉觸動了普遍存在於人類社會的離情之苦,遂成千古絕響。
「樂府」充滿社會關懷
西元前一千多年,周代出現中國最早的詩歌《詩經》,詩經是否基於採詩、瞭解民間風俗而作還有疑問,但一千年後,也就是紀元開始之前,漢武帝基於先朝經驗,特設官方音樂機構名為「樂府」,專門採集民間歌謠,後人就將被採入的歌謠稱為樂府。
根據《漢書•藝文志》記載,當時採集的樂府至少有一百三十八篇,為漢代留下豐富的民間資料,這些民歌,情感真摯、生命躍動,有的描寫戰亂的生離死別,有的描寫下層社會的貧病孤苦,比如〈孤兒行〉中身無衣食還要汲水收瓜看馬燒飯的孤兒,一首首血淚交迸,深中人心。
〈婦病行〉寫患了多年疾病的婦女,招呼丈夫過來交代遺言,還沒開口,眼淚已如潮湧而下:往後將勞累您照顧兩三個孩子了,莫讓孩兒受飢寒。有過錯千萬別責打,希望您常常記住這些話……。
「樂府可以說是他們那一年代民間的流行歌曲,」台大中文系教授柯慶明認為,看看漢代充滿社會關懷的兵夫行、孤兒行、婦病行,顯示了當時人們的悲憫之情,真正實踐了溫柔敦厚的詩教。樂府後來更發展成為至今人們朗朗上口的五言詩與七言詩。
漢代人們對生命充滿大同情,創造了樂府;沿襲自楚辭的漢賦,則反映了漢代「雄偉壯麗」的美學心情。
「漢賦」後人不能加
漢賦表現了漢代文人寫物與敘事的能力。從漢初賈誼、司馬相如到跨越千禧年的揚雄、班固、張衡,都有宏偉的作品,專門描寫宮苑的富麗、都城的繁華、物產的豐饒、豪族們享樂奢侈的生活與神仙、田獵等等樂事。
漢代由於社會經濟和工商業繁華,大批國際商人從四面八方將中國工業產品運出國,同時將西域、波斯、印度等地的物產運回。漢帝國地域的擴大,文化物產的交流,改變了當時人們的地理觀,拓寬了人們眼界,影響了中國人的精神生活。
在這樣的背景下,出現縱覽大觀的漢賦,揉合了楚辭辭藻、縱橫家辭令,描寫事物時,把所有可能性都納進文章、甚至同一事物可能用到的所有形容詞都寫入文內,形成了漢代文學的一個重要形式。
且看司馬相如的〈子虛賦〉,借著三個人的對話,規諷諸侯、天子鎮日游獵,不務正事。其中僅描寫雲夢裡的一座山就不下於千言,所謂:雲夢者方九百里,其中有山焉。其山則盤紆茀鬱,隆崇z崒,岑崟參差,日月蔽虧。交錯糾紛,上干青雲。罷池陂{,下屬江河。其土則丹青赭堊,雌黃白附,錫碧金銀……。為了讓世人知道天下之大之奇,司馬相如費盡心思,通篇珍禽怪獸、奇花異草,語彙豐富,華麗堂皇,蔚為大觀。
可惜後人認為漢賦由於奇文僻字、鋪陳過度,削弱了感人的藝術力量。針對此,柯慶明認為,漢代文人其實很「自覺」的在寫賦,他們的目的就是要寫一篇讓後人不能再添加上任何資料、用字的文章。如此形成了以客觀、整體性書寫外物的傳統,也將描寫的能力發揮到極點,成為漢代文學的重要特色。
只是,當新興帝國的宏偉崇高之感漸去,弘麗溫雅、雄心壯志不見,賦走上繁複、雕琢之路,充斥麗靡之辭,到魏晉變成小賦,再三變為南北朝駢文,繼而轉為唐、宋律賦與文賦;宋代以降,文人講求內斂、心性,賦也就無以為繼。「後人不能加」的說法,也果真一語成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