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表演開始，我們說「開鑼」；有人在一旁搧風助陣，我們說他在「敲邊鼓」。「一鼓作氣」、「有板有眼」等日常用語，也都是打擊樂術語。數千年來民間鑼鼓一直體貼著中國人的喜怒哀樂，敲打出強大的生命力。

中國的打擊樂發展極早，在距今三千年的新石器時代晚期就有土鼓、石磬、陶鐘等打擊樂器。從文獻中的記載也可以一窺打擊樂的多種功用，例如《山海經》形容黃帝以夔為鼓，「撅之以雷獸之鼓，聲聞五百里，以威天下」，大概是中國歷史上戰鼓最早的的運用。《詩經》的「窈窕淑女，鐘鼓樂之」，是形容敲鑼打鼓把美嬌娘迎娶回家的歡樂場面。從《尚書》中的「擊石撫石，百獸率舞」，則可以想像當時民俗慶典的盛大場面。

三千餘年前的商周時期青銅器高度發展，由青銅製成一組數怑茠瑤s鐘或編磬，一次要好幾名樂工一齊敲打。故宮博物院在前年大手筆收購了一組春秋時期的編鐘，上面還刻有晉文公「城濮之戰」的銘文，是當時的國家重器。

戰場上的暗語

在戰場上用鼓提振士氣，不分中外，「一鼓作氣」及「鳴金收兵」原都是戰場術語：一擊鼓士兵就發動攻擊，一敲鑼則知道要退兵。春秋時期齊國與魯國大戰，魯國大夫曹劌故意讓齊軍擊鼓三次都按兵不動，等到對方「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士氣開始渙散，這才要自己的士兵擊鼓攻之，大敗齊軍。

「秦王擊缶（敲瓦罐）」則是一個有趣的鬥智故事。當年秦王與趙王在黽池相會，宴會上秦王故意請趙王彈瑟，秦國管歷史的御史馬上得意地記下：「某年某日秦王命趙王鼓瑟。」說時遲那時快，趙國宰相藺相如馬上拿起秦王桌上一隻裝酒的瓦罐，請他敲擊以相娛樂。這瓦罐也算是秦國的打擊樂器，因為秦人在宴會中一興起常會把陶瓷瓦罐敲得乒乒乓乓。在藺相如的怒目威脅下，秦王只好勉強敲了一下，這下輪到趙國史官得意了：「某年某日，趙王命秦王擊缶。」

感嘆黑白顛倒，是非混淆的時候，我們說「黃鍾毀棄，瓦釜雷鳴」。「黃鍾」指的是鐘、磬等能發出標準音的貴重樂器，瓦釜則是陶瓦做的鍋子，當黃鍾被冷落一旁，瓦鍋卻在一旁大鳴大放，怎不令人感嘆？戰國時的愛國詩人屈原就在《楚辭》中以此感慨楚王昏庸，聽信小人讒言，自己卻屢屢遭到陷害排擠，寫完不久他就跳汨羅江自沉了。

漁陽鼙鼓動地來

漢唐時中國與西域諸國往來密切，從外地傳入鑼、鈸，尤其是鼓，有羯鼓、銅鼓、節鼓、腰鼓等許多種類。據說喜愛歌舞的唐玄宗羯鼓打得很好，他練羯鼓所打裂的鼓棰就有四櫃之多，可見用功之勤。然而最後當安祿山造反，他聽到的正是胡人的戰鼓頻催，如白居易的「長恨歌」所寫：「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玄宗與楊貴妃倉皇出奔，最後卻不得不將美人賜死在馬嵬坡，自是「此恨綿綿無絕期」。

宋朝時說唱興起，打擊樂器如大鼓、竹板都是說書人拿在手中調整節奏的法寶，因而產生京韻大鼓、竹板快書等說唱藝術。元時雜劇興盛，大量伴奏樂器也應運而生，特別是弓弦樂器和打擊樂器。在戲曲音樂中，「板」與「眼」都是節奏單位，例如京劇常用的「一板三眼」。如果一個人做事都照規矩來，一點都肯不馬虎，我們就說他是「有板有眼」。

明朝時民間興起一種鼓樂班，每逢農閒或節日，便湊在一起熱鬧一番，自娛娛人。張岱在《陶庵夢憶》寫道：「天暝日上，鼓吹千百處，大吹大擂。拑f鐃鈸，漁陽摻撾，動地翻天，雷轟鼎沸，呼叫不聞」，「聲動」記述了南方吹打樂的盛況。

等到清末西風東漸，在內憂外患的衝擊下，民間只剩下婚喪喜慶的鼓樂班敲鑼打鼓，反而是一些大寺院僧家道家還保留部份較有規模的演奏，如西安城隍廟的「鼓樂」，蘇南僧派的「吹打」等。

黃土地的震撼

不過民間鑼鼓並沒有因此銷聲匿跡。看過電影《黃土地》那一場粗獷雄偉的陝北安塞腰鼓嗎？兩年前朱宗慶打擊樂團赴大陸表演，當他們抵達西安某村落，當地竟派出由各村落組成的五千人鼓隊來歡迎他們，一村村輪流打鼓，使他們深受震撼。

據說這二十年來，中國大陸各省紛紛成立鼓樂團，尤其是山西、陝西和河南最熱烈，定期舉辦的鑼鼓大賽是當地一大盛事。據西安打擊名家安志順說，打鼓在一些地方不只是休閒活動，還是高生活品質的象徵。要進樂團還得先看「家庭關係」，只有身家清白，與家人相處和睦的人才可以加入。有人獲選進入鼓樂團，這可是全村人慶賀的大喜事。

從婚禮的歡愉熱鬧，到戰場的咚咚擂鼓聲；從「有板有眼」到「瓦釜雷鳴」，打擊樂始終活躍在民間，與中國人的心跳相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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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先秦時禮樂發達，鐘、磬等都是禮樂重器。前幾年在大陸湖北出土一套戰國早期六十四件的「編鐘」，據說能奏出鋼琴所有黑白鍵的音響。（故宮博物院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