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愛,是一種本能,也是一種來自造物主的美好禮物。愛,是人群社會和諧與進步的主力,也是充實我們生命的光與熱。
然而,愛,愛人,也就似人體其他的官能一般,你如果肯常常用它,常常去鍛鍊它,它就會愈用愈有,愈用愈發達。如果你長期地疏懶不用,恐怕它就會漸漸退化或遲鈍了。
當然我們都明白「愛」的重要,恁誰也不會忽視「愛」的力量,我們也都會渴盼得到「愛」的滋潤,可是,我們卻往往吝於付出「愛」。我們會或多或少地,把「愛」付給我們心中所喜愛的家人或新友,但是,很少人能一直長期地、默默地、完全不計回報地,把愛心付出給許多不相干的人。
位於桃園中壢楊梅高山頂的「兒童村」之中,有十幾位無私無我的年輕女性,她們正是「愛人如己」的典範:
兒童村,是一個收容孤兒的地方,但它又不同於一般的育幼院,它最大的特色,就是以「家」為單位元元的教養方式。村方給這些不幸的孩子們安排了一個溫暖的家,每個家裡都有一位慈祥的母親,和好幾位在一起生活的兄弟姊妹,要讓他們在這種較美滿的環境中成長與學習,使他們懂得親情的可貴,俾能發展成為一個平衡正常的好青年。
每一個「家」裡的「媽媽」,是兒童村的最大特色,也是這群孩子們心靈的支柱。「媽媽」,是由社會上許多年輕、健康、有愛心、有熱誠、又受過高等教育的女性來擔任。這些年輕的媽媽們,全天候地在家中為她的「孩子們」燒飯、洗衣,照顧他們、指導他們,就像親生的媽媽一樣。
兒童村佔地一萬坪左右,裡面有十六幢紅白相間的小洋房,每戶約四十五坪,隔成四房兩廳,另有廚房、浴室、廁所和儲藏室,是設計相當理想的住家環境。除了十六幢住屋以外,村中還有一棟行政大樓、一所幼稚園、一座游泳池、一個籃球場、一個工藝館、以及一間診療室。
村前是一彎溪流,溪水清碧,裡面還有魚、蝦。村後是小山,山坡上常有孩子們所飼養的小羊在那兒吃草。村中種滿了花草樹木,與紅白相間的小屋相映成一幅清新美麗的圖畫。村旁有一個小禮拜堂,是村中媽媽和孩子們禮拜聚會的場所。
六歲以下的孩子,都上村裡的幼稚園。念國中和國小的孩子,則步行到附近的學校去念書。他們每天早晨穿著學校制服,背著書包,拎著午餐飯盒,帶著零用錢,結伴去上學,看起來和一般學童並沒有兩樣。
兒童村的經費,來自社會各階層人士的自動捐獻,除了金錢以外,兒童村還經常收到各界捐贈的衣服、尿片、奶粉、床單、被褥和各種家庭用品。在每位「媽媽」盡心盡意的調配下,孩子們不僅衣食所需不虞匱乏,並且都在水準以上。
我們到達兒童村時,正值上午十點半,村中非常優美寧靜。大孩子們都去上學了,小孩子們也還在幼稚園裡,媽媽們正在家裡操作家事,正和每一位家庭主婦的日程一樣。
我們首先拜訪「郭媽媽」家。郭媽媽就是郭純美小姐,她今年廿八歲,中國文化學院新聞系畢業,是個虔誠的基督徒,看來漂亮、大方、精力十足。郭媽媽手中抱著她的「么兒子」小誌,小誌是個活潑調皮的小男孩,今年才一歲半,郭媽媽從他十七天大時開始帶起,是她的心肝寶貝。
小誌是個可憐的棄嬰,被人在高雄佛光山上發現,當時他的身上僅有單薄的襁褓,身體也相當瘦弱,並且還有嚴重的皮膚病。他的身上沒有任何可資辨明身世的字條或記號,所以至今無法知道他的身世。
小誌被送到兒童村來時,被分配到郭媽媽家來,當時家中已經有八個足以讓郭純美忙得暈頭轉向的孩子了,但她卻毫不猶豫地接納了這第九個小寶貝。
十七天大的小嬰兒,身體又體弱多病,帶起來真是困難極了。郭純美僅是個年輕未婚的女性,從來沒有帶這樣小的孩子的經驗,她買來許多育兒指南、育兒百科全書或醫藥辭典作幫手,她也向有經驗的親友打聽帶小嬰兒的方法,再加上愛心與信心,就這樣帶下來了。
小誌是個鬧人的孩子,他至今仍然不能從一夜睡到大天明,半夜裡總是要哭鬧一下,有時是尿布濕了,有時要喝水、吃奶,有時只是要媽媽拍一拍、抱一抱,但這就打斷了媽媽的睡眠。媽媽從無怨言。就是這樣豐豐富富的愛心與耐心,養成了今日健康、活潑、嬌憨、可愛的小誌。
小志黏媽媽黏得一榻糊塗,媽媽無論走到那裡他都要跟著,一步也不肯放鬆,拽著媽媽的裙腳,彷彿一個小尾巴一般。
小誌看我們喝水,他也要喝,媽媽用他的塑膠小茶杯給他倒了一杯,他自己喝一口,也要媽媽喝一口,真是抵犢情深。我們都誇他真孝順,郭媽媽好開心,摟著他親個不停。
談著,談著,到了中午,郭媽媽到廚房裡去弄飯,我們參觀他們的房間。客廳中有一套沙發、一架電視、一套音響以及一個裝飾架。客廳的牆上則有一個鏡框,框中是「耶和華是我的牧者」幾字,因為郭媽媽是基督徒,她也帶領孩子們都成為基督徒了。飯廳中是一張長型的餐桌,牆上也有一個鏡框,嵌著「信、望、愛」三字。
四間房的分配是這樣的:媽媽帶小誌睡一間,二個男孩睡一間,六個女孩睡一間,剩下一間是書房。孩子們的臥房裡貼了許多漂亮的風景圖片,也有他們自己的畫。書房的牆上則掛了好多獎狀,是孩子們在學校裡因為品學兼優得來的。
所有的陳設佈置,和一般家庭沒有二致,溫馨、舒適與充滿著人情味。郭媽媽誇她的大孩子們都很乖,不僅課業不需她操心,平時還會幫著媽媽做家事,或是大的照顧小的。他們雖然來自幾個不同的家庭,但「愛」已將他們緊緊結合在一起,彼此扶持,互相照顧,相親相愛,就和一般兄弟姊妹一樣。
郭媽媽在廚房中忙碌時,小誌搬個餅乾筒守在一旁搗蛋,郭媽媽一邊忙一邊在嘴裡唸著:「小誌乖嘛,站遠一點,不要碰爐子,小心燒到啊!」
一會兒,小搗蛋尿濕了褲子,他尿完了才得意兮兮地告訴媽媽,郭媽媽說:「好,好,媽媽換換」。她只好熄了瓦斯爐,抱起他去換褲子。她一把抱起小誌時,小誌的濕褲子正碰上了郭媽媽的上衣,她毫不以為意。做媽媽的當然不會嫌自己的孩子髒,可是,郭媽媽帶的是別人的孩子!我們不由得不在一旁感動起來。
飯弄好了,郭媽媽首先要給小誌餵飯,她把小誌抱到他的高椅子上,給他圍上一個小圍兜,然後一口一口細心地餵他。小志吃的是排骨湯熬的稀飯,裡面還有蛋黃和剁碎的青菜、紫菜。難怪小誌長得這麼好。
吃完了飯,小誌睏了,直揉眼睛,媽媽給他擦臉、擦手,帶他進屋裡去睡覺。郭媽媽把他放在床上,她自己坐在床邊的地毯上,小誌是趴著睡的,嘴裡還含了個奶嘴。郭媽媽輕輕拍著孩子的背,口裡哼著輕柔的催眠歌。不一會兒,小誌閉上了眼睛,沈沈的睡著了,媽媽給他蓋上一條小毛巾被,躡手躡腳地走出房來。小誌睡得真像個安琪兒。此情此景,看得人都要醉了。
這樣無微不至的照顧,就是親媽媽也不過如此,我們一個個搶著道出心中的欽敬之意。郭媽媽說:當我們打定主意來這兒工作時,已經有為這些孩子們犧牲和付出的決心,所以,這些都是該做的,實在算不得什麼。我們也得到了許多收穫,是難以勝數的:孩子們一個個身心健康地長大了,他們在家裡孝順母親、兄友弟恭,在學校裡也是用功向上的好學生。他們平衡正常,一點都沒有當年家庭破碎而產生的陰影了,這些都是使我們深感安慰的。
郭純美並且提到,有一回她去中壢市區買東西,後來天突然變了,下起大雨來,孩子們怕她回來淋到雨,就派一個去車站接媽媽。郭純美在市內錯過了預定搭回來的班車,等搭上下一班車回來之時,發現孩子中的老五,正撐著一把傘蹲在站旁等她,雨勢太大,孩子已給凍得嘴唇發白,她已在那兒蹲了一個小時了。郭純美又是感動,又是心痛,母女二人就忍不住相擁大哭起來。
說到這裡,郭純美到屋裡去拿了一張卡片出來,這張卡片是她的孩子們送給她的聖誕賀卡,是她心中的無價之寶,卡片是孩子們自己畫的,上面有二句童詩,給予我們極其深刻的印象,詩句是:天上最美是星星,地上最美是媽媽。
當然,如果拋開感性不談,天上最美不見得就是星星,地上最美也不見得就是媽媽。然而,這是一群孩子們純稚、真切的感受,是他們心中誠摯的呼喚與讚美。若是細細思量他們的「媽媽」是怎樣悉心地照顧他們,帶領他們,是怎樣地打心底裡愛他們之中的每一個,就不難理解孩子們的用心,也就明白郭媽媽贏得這「世上最美」是確實當之無愧了。
經由郭媽媽的嚮導,我們接著又拜訪了「黃媽媽」的家。黃媽媽名叫黃綺雲,今年廿五歲,是高雄國際商專畢業的。黃小姐是個外型相當出眾的女性,無論面貌和身材,都可以叫男士們著迷。她的聲音尤其清脆悅耳,咬字也非常清晰,我們都以為電視或電台的播音小姐也不過如此。
黃媽媽的大孩子們也都去上學了,當我們進門時,她正抱著么女兒葦葦,在餵她吃稀飯。黃媽媽盤腿席地而坐,葦葦就正好躺在媽媽的腿彎裡,葦葦的頭枕在媽媽的左腕上,一口接一口,吃得津津有味。
沒有多久,葦葦吃完了,黃媽媽給她擦臉,葦葦卻哭鬧起來,黃媽媽解釋說:一給她擦嘴,她就知道吃完了,總要鬧一陣子的……,葦葦就只有吃東西最正常,胃口極好,可是醫生交待不要讓她吃太多,怕她腸胃負擔不了。
什麼?只有吃東西最正常?難道葦葦是有缺陷的孩子?可是,黃媽媽正抱著她又親又哄的。葦葦也止住了哭,咯咯地笑出聲來了。這樣一個媽媽的心肝寶貝,會是有毛病的孩子?
我們忍不住走近去瞧,唉呀,真的是這樣,葦葦的兩個眼睛是嚴重的「對眼」,還有她臉部的表情也和普通孩子大不相同。黃媽媽知道我們的困惑,她幽幽地向我們說明:葦葦是個得了腦部麻痺的孩子,她和小誌差不多大,現在也一歲半了,可是她至今不會坐,連頸部都直不起來。她也不會講話……,唉,可憐的小葦葦……
葦葦也是在只有十來天大的時候,交給黃媽媽撫養的,當時看不出來有任何異樣,只是比較瘦弱、好哭。黃媽媽日以繼夜地細心照顧她,直到葦葦六、七個月的時候,才發現她似乎有點兒不對勁,葦葦的各方面發展比別的孩子都慢了太多,尤其是特別容易生病,不論怎樣的小心,平均每個禮拜都要病上一場,而且病情來勢洶洶,一燒就燒到40℃以上。黃媽媽決定帶小葦葦到臺北的台大醫院去做個徹底的檢查。檢查的結果,宣告了小葦葦不幸的命運。醫生說,必是葦葦出生時,得了初生兒黃疸症,由於沒有治療,使得腦細胞受損。進一層說,小葦葦是個可憐的殘障兒,她不僅不能坐、不會說,頸部無法直立,而且四肢還在萎縮之中。她將來最佳的情況,最多也是能照顧自己而已。
村方在得到這個消息以後,打算放棄小葦,想把她送到殘障兒童教養院去。當然他們也是有理由的,村方以為,一個媽媽花這麼多心血帶一個沒有希望的孩子,不如去撫養一個正常的小孩,塑造一個有希望的生命。
可是,二百多天來的晝夜相依,一把屎、一把尿的全心照顧,叫黃媽媽怎麼捨得放棄她的小么女呢?她抱著小葦葦一直流淚,說什麼也不肯把她送走,她請求村長再給她時間試試,說不定豐豐富富的愛會對這孩子有幫助。家中的哥哥姊姊也一起去央求,村長心軟了,小葦葦留了下來。
黃媽媽遵醫生之囑,每天早、晚各給小葦作一個小時的物理治療。繁複的動作,黃媽媽早已牢記在心,她不厭其煩地按時給葦葦做運動,希望能促進她的發育,對她有所幫助。
事實上這些苦心並沒有白費,葦葦四肢萎縮的現象逐漸減輕,她也會翻身了。葦葦並非沒有智力,只是一切都比別的孩子慢就是了。葦葦會認媽媽,一聽到媽媽的聲音,就集中心力,對準兩眼的焦距,四處找媽媽的蹤影。媽媽逗她時,她也會開心地笑出聲來。
葦葦的哥哥姊姊也都好親她,一放學回來就會衝到小葦葦面前,說:小葦葦,哥哥(姊姊)回來嘍!——葦葦聽了就會好高興地笑起來,手腳還直蹬、直蹬的。
小葦和小誌是差不多時間送來的,看到小誌活蹦亂跳、牙牙學語,黃媽媽總是羨慕得不得了。她說她每天都在夢想,會不會有一天睡覺醒來,葦葦站在她床前叫她「媽媽」了,那該是多麼美妙的一件事!
郭媽媽在一旁說:如果小葦正常、健康有多好,她可以和小誌在一起跑,說不定將來做我們家的媳婦呢!
不過小誌可從來沒有嫌棄過小葦,小葦哭的時候,他會去拍拍她;小葦的奶嘴或玩具掉了,他會幫她拾起來。如果手上有什麼好東西,他也會想到分一點給小葦。沒有人會嫌小葦,雖然她近似「植物」般地生活著,但她承受了許多許多的愛心與關切,她已經在漸漸進步了,沒有理由不相信她將來還會發展得更好!黃媽媽也是個基督徒,她日日夜夜為小葦禱告。我們也深深地為這一對不平凡的母女祝福。
在即將拜訪第三家之前,陪伴我們的郭純美要我們稍候,只見她以小跑步衝進了自己的家,一會兒又衝了出來。她笑瞇瞇地說:還好,小誌今天很合作,他還在睡。我怕他醒了見不到我會哭鬧。有一回我去辦公大樓領東西,他睡醒了找不到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滿臉都是眼淚和鼻涕,看得我心疼死了。後來我回去後,哄他哄了好久,他還一直抽咽呢。所以我得不時抽空去看看他。
然後,我們進了「謝媽媽」的家。謝媽媽今年卅一歲,實踐家專兒童保育科畢業。謝媽媽的二個最大的孩子和二個最小的孩子都在家,二個大孩子今年國中畢業,正在準備參加高中聯考,有一位附近中央大學數學系的大哥哥義務地來給他倆補習。中央大學的許多學生,都常常到兒童村來熱心地給孩子們指導功課,他們有時也帶孩子們出去郊遊、寫生或釣魚。由於他們的愛心,分擔了不少「媽媽」們的辛勞。
謝媽媽是村內最資深的媽媽之一,她已經帶這個家帶了六年半了。六年多以來,謝媽媽把一群來自不同家庭的孩子們,帶得健康活潑,彬彬有禮。
老大劉騰鑾說,她和她的弟弟、妹妹是第一批來到謝媽媽庇護下的孩子。當時她和弟妹們的腳上患了皮膚病,謝媽媽整天為他們清洗、消毒、塗藥和包紮,使這幾個心存疑懼的孩子慢慢地敞開了胸懷,接受了溫情的滋養。
一年後又來了三個孩子,這三個孩子也是來自一個破碎家庭的兄妹。他們心中滿是傷心與忿恨,對這個新家的一切採取敵對態度。但他們三人之間又非常團結,對別人不理不睬,對家中的規矩完全不遵守,卻彼此顧到搶吃的、搶喝的或搶穿的。
謝媽媽瞭解他們心靈所受過的創傷,也明白他們為保護自己的本能行為。她默默地愛他們,關懷他們,教導他們,儘量滿足他們的需要。過了一段時間,這三個孩子軟化了,他們的創傷被媽媽溫柔的愛給撫平了。如今,他們都是謝媽媽的好孩子,孝順媽媽,友愛兄弟,在學校也是敦品勵學的好學生。
剛喘了一口氣,謝媽媽又收容了三個小男生,一個三歲,另兩個才四個月大。謝媽媽極具勇氣,她不眠不休地帶了下來。三個小娃娃在這個家裡生長、茁壯,最小的二個明年也要上小學了。
大家都笑稱謝媽媽快要苦出頭了,因為孩子最難帶的時期已經過了。不僅如此,謝媽媽的大孩子還非常能幹,會自動幫忙做家事,每天大家分工合作,不需媽媽說,就會一起動手把家裡收拾得乾乾淨淨。
一個女人一生中最好的幾年時光,謝媽媽已把它奉獻給這些孩子們。前些時候,她曾經想過要再出去看看這個社會,當她說出這個想法時,九個兒女曾經一起跪在她面前,請求她不要走。其實謝媽媽心理又何嘗捨得離開他們呢?於是打消了此意。
我們真是無法想像這些花般年華的女性,居然甘心情願在柴、米、油、鹽和尿片、奶瓶中打轉。她們都有這樣大的愛心、信心與耐力,去從事遠超過她們年齡和經驗的工作!真是叫人嘆服,是不?
在兒童村中擔任媽媽的都是大專畢業的年輕女性,也都是未婚,但是,她們豈能永久不結婚?如果打算結婚,整天待在家裡為八、九個孩子忙得團團轉,又那裡有機會與異性交往呢?事實上她們並非不嚮往有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家,有一個堅強的男主人可以倚靠,可是,她們也都很堅定沈著,執著於自己認為該做的事。在能夠盡心力的時候,就全神貫注地貢獻一切,有朝一日要離開的時候,可以庶幾無愧於心。
村中還有好幾位阿姨,就是「候補媽媽」,若是真有那一家的媽媽必須離開時,就由一位阿姨來遞補。阿姨們經常在每一個家中出入,是媽媽請假或休假時的代班者,早已和孩子們混得很熟,也培養了相當的感情。雖然有了萬全的準備,但村中媽媽的流動率很小,兒童村成立六年多以來,僅有一、兩位媽媽離開。
我們重又回到郭媽媽的家,剛坐下來,喝了一點水,就又見郭媽媽衝進房去,她說小誌醒了,她聽到小誌在哼唧。我們在座的誰也沒聽見。這就是「母子連心」吧?
郭媽媽抱著睡飽了的小誌出來,小誌的兩頰睡得紅撲撲的,郭媽媽一面親著他說「看我們小誌多可愛」,一面抱他去把尿。我們還是在一旁暗自驚奇著,一個未婚女性,怎麼有辦法把小娃娃帶得這麼好的?
小誌的哥哥姊姊陸續放學回來了,小誌寂寞了一天,這會兒高興得滿屋子打轉。這些小哥哥、小姊姊看來都好乖巧,他們回來時都會說:「媽媽,我回來了。」然後回到自己房間,把書包放下,把制服脫掉,換上在家裡穿的衣服。哥哥姊姊們說,他們一天沒看到小誌,都好想他唷。所以他們在一塊兒又笑又鬧的,看起來真是溫馨動人。
郭媽媽說,幾個大的孩子偶爾會抱怨媽媽最偏愛小誌,但實際上他們也都愛小誌。有一回,郭媽媽有事出門去了,小誌在家裡一直鬧,姊姊們沒辦法,只好帶他去路上等媽媽。當郭媽媽回來時,看到姊姊跟在小誌身旁,一直要用傘去為他遮陽,而自己卻站在大太陽底下,熱得汗水直流,原來她怕小誌曬多了會長痱子。這一片赤子之情,焉能不動人心?
在愛的籠罩之下,孩子們學會了付出愛,這是他們來到村裡最大的收穫。懂得愛,懂得去愛人,發揮了這人類最可貴的天賦,可以使得生命逐漸地豐富起來;所有的不幸遭遇,也就可以逐漸淡忘,好似流過去的水一般。
在夕陽西下之時,我們開始辭別兒童村。這時,每家的媽媽都在廚房裡忙晚飯了。大的孩子放學後,牽著年幼的弟妹出來散步,免得他們去纏媽媽。還有的孩子在飼餵他們自己養的羊、雞、兔子或鴿子。
在村大門口處,我們還看到一些背著書包放學回來的孩子,他們沐在落日餘暉之中,小臉上略帶倦意,卻也有著要回家的歡欣。不一會兒,我們看到一個小男孩朝著歡迎他的姊姊奔過去,姊姊還推著一個娃娃車,裡面坐著的大概是小妹妹吧?
上了一天學,可以回到屬於自己的家裡,有慈祥的媽媽,有豐盛的晚飯,還有兄弟姊妹的親情。對一個成長中的生命來說,不會再缺什麼了,是嗎?
多年來,社會上的善心人士鼎力支援著兒童村的發展,大家捐助金錢、食品與各類衣物,使得村內的孩子都能有相當豐裕的享用。但最最可貴的,還是那些年輕的媽媽們,她們是每個家庭的「軸」,是孩子們倚賴的磐石。
回程的路上,有好長一段時間我們都默然無語,每個人都為所見所聞激盪得久久無法平靜。我們都有不同程度的羞愧之情,因為,與這些媽媽們相較,我們太渺小,太庸碌了。
兒童村的媽媽們曾經對我們說了一段她們的座右銘:我們到這世上不過短短一遭,所以有什麼工作、恩惠、服務能夠給人的,現在就給吧,讓我們不再忽視、不再遷延吧,以後恐怕沒有機會再經過這條路了。
所以,盡是愧悔並無濟於事,「見賢思齊焉」,其實也並不很難——我們都打算重新調整自己的生活,把不必要的時間和金錢的花費節省下來,去幫助有需要的人。把自己能力所及的給人,說不定對人能有出乎意外的幫助,而自己的收穫,又豈是言語文字所能形容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