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媒體披露,北縣烏來瀑布公園新設立了幾座高砂義勇軍慰靈紀念碑,以日文書寫的碑文有著讚頌「大和魂」的意味,附近還有日本太陽旗飛舞,引發了一場紛爭。剛由在野黨取得政權的台北縣政府揚言強制拆除,鄉公所不願明確表態,設立此碑的民間協會誓言護碑,而有著原住民血統的立委,則希望改用另一種詮釋角度,用這些英靈們看不懂的中文重建新碑……。
終戰60年,夾纏在日本、中國與台灣3種史觀中,原住民的定位始終尷尬,連族群內部也爭議不休。四百多年來,不管是荷蘭人、明鄭、清朝、日本、國府還是現在,原住民反壓迫、反殖民、反宰制的心情始終如一,而主流社會要求他們順服、同化的力量也始終不曾鬆手。
只是,比起過去百年的痛切隱忍與逐步衰亡,近日的討論,正見證著近幾年來台灣原住民族政策的開放與鬆動,原、漢雙方大可藉此機會坦誠溝通。即使癥結一時難解,但學習放下主流社會的強者成見,謙卑傾聽,尤其不要忙著否認當事人的經歷和感受,總是一件好事。
是的,在去年本刊8月號做二戰結束60週年的專題報導時,文稿主編蔡文婷就深深嘆息於台灣社會的怯於表白、無法傾聽與互信的匱乏:不論哪個族群、哪種階級,許多人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服膺多年、從不曾懷疑的理念和主義,因為改朝換代而一夕崩解,一生的堅忍奮鬥竟成了恥辱。由於怕被不同陣營的人譏諷、也由於擔心受到明暗或輕重不一的迫害,一些人選擇無所堅持隨風轉舵,更多人則選擇噤聲。有形的戰爭已結束60年,無聲的交戰卻還在持續者,一直到今天,仍讓人心中不得安寧。
當然,在台灣,政治人物在節慶場合身穿原民服飾、高喊幾句「NGA.AYHO」(阿美族問候語)已成一種固定姿態;在為台灣加入聯合國所舉辦的遊行中,服飾鮮豔、載歌載舞的原住民,更成為區隔台灣與中國的象徵。但回到現實,有多少漢人和原住民聊過天,交過朋友?原民運動二十多年來,獲致的成果豐碩,但法律保障和實際處境間還有一大段落差,需要我們去填補。
在美國婦人瑪洛•摩根的《曠野的聲音》一書中,她記錄自己如何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奇蹟式地接受一個陌生澳洲原住民部落的邀請,拋下一切,隨著原住民徒步穿越澳洲內陸荒漠。在途中,她學會感激任何路上偶遇而自願成為自己口中食物的生物、感受大地上各種植物的生長信息,更不可思議地學著放空自己,和別人進行心電感應(現代人貪婪嫉妒的惡念充斥,誰敢讓別人進入自己的心念中?)。讓人深思的是,這趟心靈之旅並非從天而降,而是她無私地幫助澳洲原住民多年後的一項神秘禮物──她幫原住民融入主流社會,原住民則教她成為「真人」。
台灣原住民同樣有著這種種神秘智慧,但願我們都效法那無私奉獻的瑪洛;而如果我們做得夠真誠、夠好,或許有一天,我們也有那種幸運,能在原住民帶領下走進莊嚴綿延的中央山脈,去認識台灣、認識原住民,以及,認識自己。
這期的台灣光華,和認同主題連貫的,還有李安和楊呈偉,這兩位在異國打拚,同樣有著定位掙扎的創作者。他們和原住民創作者撒可努、瓦歷斯•諾幹、夏曼•藍波安……一樣,選擇超越爭議,直視困惑,既向主流社會證明自己的傑出才華,也努力保有不被同化的特質,最終成就了豐富精彩的人生,為社會帶來最珍貴的啟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