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巴拿馬曾有段時間排華?
你是指一九四一年的法案吧?的確,當時阿里亞斯總統的目標是針對華人。阿里亞斯總統的許多作為都引起爭議,但身為政治人物,我不便批評,或許將來歷史自有公論。
在此我要再次強調,巴拿馬人向來極尊重華人。而且,巴拿馬是個很獨特的國家,不管黑人、白人或黃種人,彼此融合無間。這要感謝當年運河的開鑿,使巴拿馬受到來自全球的各種人種、文化影響,成為真正國際化的國家。
您去年曾訪問中華民國,印象如何?
我上次訪問貴國並參加雙十國慶,承蒙李總統及貴國政要熱誠招待,使我此行收穫甚豐。我認為台灣是個「工作之島」,每個人都明確知道自己的目標,並為之辛勤工作、努力以赴,成就值得驕傲。而且,他們總是強調「不求外援、獨立自主」,這也正是我目前大力向巴拿馬國人宣導的。
當然,此行除了參加貴國國慶,同時也希望能邀請貴國企業界來巴投資。我們最近才成立了工業園區,並有各項投資優惠。在巴拿馬,本國人和外國人經營的企業,地位一律平等。新政府成立後,又實施了一連串新經濟計畫,改善投資條件。
據我所知,許多外國企業對來巴投資有所遲疑,是因為貴國的勞工法相當嚴格?
的確,這正是問題的關鍵。
過去廿一年的軍事統治期間,巴拿馬基本上是個「父權式」的國家,為了維持「父權」統治,統治者施與人民的,往往會超過其應給的。我並不是說勞工們不該得到這麼多,但在某些情況下,勞工法的規定顯然太過,甚至已成為吸引外資的一大阻礙。
我預備近期內和總統商討勞工法修正事宜。我的哲學很簡單:國家必須先創造財富,才能分享給民眾。或許有些勞工界朋友會以為我們是在侵奪其權利,但我認為政治家不能只顧討好民眾,應該做些真正福國利民的事。
關於勞工法,您預備修正的重點有哪些?
最主要的是,降低企業主在解雇員工時須付的代價(編按:目前巴國勞工法規定,雇用滿二個月後,就視為永久性雇用,若要解雇,代價極為苛重)。
其次,現行勞工法是齊頭式平等:兩個工人,儘管一個生產量高、一個遊手好閒,薪水卻完全一樣。這樣當然不能提振效率和生產力,這也是我們修改的重點。至於細節,我們會請專業律師做考量,待內閣通過後再送交國會。阻礙是免不了的,但一定要有足夠的決心去達成此事。
據我所知,許多台灣廠商對貴國的治安也有顧慮:一年多以前美軍入境、軍政府垮台時,暴民洗劫巴拿馬市的景況,仍令人記憶猶新。而目前各銀行、商店前荷槍實彈的保全人員,也似乎顯示民眾還未放鬆警戒……
關於治安,我覺得新聞媒體似乎誇大其詞。每一個城市都有犯罪事件,美國首府華盛頓的犯罪率也在全世界首屈一指,但因為大家司空見慣,媒體也就未加渲染。你知道,巴拿馬目前不僅是由軍事統治轉成民主政治,更是整個軍隊解散、改為國家警衛隊的過渡階段,因此有一段調適時期是難免的。
我們目前也很努力地重整社會治安,至於企業界雇用私人警衛,倒不失為過渡時期自保的好方法。但請記住,比起其他的中南美洲國家,巴拿馬的治安已算相當良好。
最近中南美洲許多國家,如尼加拉瓜、巴西等,都因新政府上台而大力鼓吹開放市場、吸引外資,您的看法如何?
每個國家的情形都不一樣,經濟政策也不能一體適用。以巴拿馬來說,第一,巴拿馬的消費人口很少——總共不過二百卅萬人;第二,巴拿馬的經濟主要植根於服務業,如運河、科隆自由區、金融體系、保險業務、法律諮詢以及船籍登記等。不錯,我們是有相當好的工業部門,但我們的經濟規模很小,若是一夕間開放市場,立刻會對工業造成打擊,並引發失業等嚴重的社會問題。我們知道自由、開放的經濟是大勢所趨,只是在速度上要做更審慎的考量。
此外,由於巴拿馬幣值和美金相等(編按:巴國僅有硬幣,未發行紙鈔,市面上使用美元極為普遍),以致工業生產成本居高不下。我們不能像其他國家一樣,以貶值做為降低工資及生產成本、提高競爭力的工具——但感謝上帝,我們寧可維持幣值強勢,也不願見幣值狂貶!
舉例來說,你知道巴拿馬如何能在美國經濟制裁解除不久,就迅速恢復元氣?正是因為我們的銀行體系非常強,它曾在美國經濟制裁下被迫關閉卅個月,而重新開放後,現在已一切如常。在諾瑞加政府拖累下,巴拿馬目前尚有赤字,但我們的銀行,卻因為沒有匯率問題,一直在國際間享有極好的信用,這點就很能吸引投資者。因此我認為巴拿馬有一種內在動力,能迅速擺脫其他國家可能要經過長期陣痛才能擺脫的困難過程,邁向成長。
從數據上來看,一九九○年的前三個月,巴拿馬經濟大為蕭條,這很正常,因為經過那次大洗劫,許多企業主紛紛撤資關門。但情況很快轉好,後二季已有百分之六的成長率。今年的經濟成長率估計也不會低於百分之六,比大部分中南美洲國家都要高,因此我對未來非常樂觀。
在您的治國構想中,希望巴拿馬成為工業化國家嗎?還是寧可保有農業國家的本性?在這方面,台灣經驗能提供什麼參考?
我知道許多新興工業國家,如台灣和新加坡,有著非常相似的發展過程——從農業到初級工業,如紡織業,然後再蛻變到目前的高科技工業。但我認為巴拿馬由於有運河和科隆自由區等有利條件,或許可以有更多選擇,例如結合服務業和工業就相當可行。
還有一個大家都關心的問題,就是巴拿馬運河即將於西元一九九九年底由美國歸還巴拿馬,請問巴國政府是否已做好接管準備?
關於這一點,我必須要說,前任的軍政府並未就巴拿馬運河條約的內容,採取任何建設性的措施(編按:「巴拿馬運河永久中立及營運條約」是一九七五年,由美國卡特總統與巴國杜里荷將軍共同簽定。依此條約,美國將陸續歸還運河兩岸區域的租界權,並於一九九九年十二月卅一日將運河全權交歸巴國)。從一九七八到八九年,他們浪費了寶貴的十年,像是運河兩岸已歸還的土地及設施都任其荒蕪,我認為這是不可饒恕的。直到最近我們通過法案,才授權財政部經管那塊區域,並且以國際投標方式,徵求開發計畫。
對於未來,我們必須盡快開始考慮現行運河管理委員會解散後的管理型態。對此,我會力求將巴拿馬運河摒除在巴國政治紛爭外。要知道,巴拿馬運河不屬於巴拿馬,它屬於全世界,巴國政治絕不可侵入巴拿馬運河區!相反地,我們要很驕傲地向世人顯示:巴拿馬人也有能力治理好運河!因此這四年的政府任期是一個關鍵,我們要儘快準備就緒,公元二○○○年轉眼就會到了。
您的宏觀實在令人欽佩。今天很謝謝您接受訪問。
我也要謝謝你的來訪,並在此重申我對貴國的欽慕之意,及對貴國宋長志大使的離任,表達誠摯的惋惜。這些年來,宋大使對巴國事務極為投入,並提供了多方協助。他的離去,令我們不勝難過,但我也相信今後台北又多了一位巴拿馬的友人。
〔圖片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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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特副總統言詞剴切、立論精闢,在巴國極受民眾愛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