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平淡為神奇——木片花質樸、自然、美麗

圖1：木頭原色的木片花頗富自然、拙樸的美感。（歐陽芷汀）

古人見落花飄零，而嘆無計留春住。若說花是春天的象徵，則今人留春之計無數：紙花、布花、塑膠花、緞帶花、羽毛花、通草花……，都能長留花的形貌於人間。而木片花——廢木料演變出的春天，則因木質本身的天然韻味，使得它自然、逼真、引人入勝。

圖2：大菊花繁複的花瓣，是用刻刀逐片刻出。（歐陽芷汀）

這木片花所造就的春意，源自中國人的愛物惜物之心和慧思、巧手。

二、三月間臺北連日霪雨，到處濕漉漉的，不僅感受不到春暖花開的振奮氣息，簡直讓人有快要發霉的感覺。

人們相見，少不得要愁眉苦臉地談論一下這陣子的壞天氣，感嘆著：「什麼時候才會放晴嘛！」君如也常和辦公室的同事一起抱怨，但她又覺得：為這人力無法改變的天候影響情緒，實在划不來！

一天中午，君如趁著中午休息時間到街上轉了一圈，回來時捧著二盆盆景，一盆是玫瑰，一盆是雛菊，豔紅和嬌黃的色澤，使同事的眼睛都為之一亮。君如把它們擺在辦公室的中心地帶，使大家都能看得著，不少人以感謝和讚賞的口吻對君如說：「簡直使我們滿室生春了哩！」又有人走近去撫摸，觀察，說道：「咦，不是真花，是人造的，是什麼材料做的呢？可比羽毛花、塑膠花、緞帶花、紙花……要自然、逼真得多！」

君如回答：「這是木片花！這些日子雨下得煩人，弄得大家心情都不好，而且我一直覺得我們辦公室的佈置嫌嚴肅單調了些，所以我出去買二盆花來點綴、調劑一番。木片花的確比其他種類的人造花要自然、逼真，它有真花的美感，照顧起來卻比真花容易得多，最適合擺設在辦公室裡。」

一時間大家七嘴八舌：「什麼是木片花呀？木片怎能做花呢？是怎麼做的呀？」

君如告訴大家：「木片確實可以做花，這也是咱們中國人發揮慧思、巧手的一例，而且，聽說最先發明做木片花的，還是個男人呢！」

圖3：先做好花、葉零件，再一一組合在枝莖上。（歐陽芷汀）

簡單易學，所費不多

那個擅做木片花的男人是個山東大漢，名叫田雲祥。

他家裡，有各種木片花，有的保持木片原色的質樸純淨，有的染了顏色，幾可亂真。玫瑰、大理菊、君子蘭和鬱金香……都製作成盆景，爭奇鬥豔地排列在進門處的矮櫃上，彷彿在歡迎訪客光臨。客廳中，幾朵大菊花，在木雕花瓶中恣意綻放。電視機旁的櫥櫃上，有紅、黃、藍色和木質原色的瓜葉菊盆景。另一邊的牆角，一片水綠色的保麗龍板上，又有幾朵粉紅色的蓮花。花朵的各種顏色與形貌，使得室內顯得多彩多姿，且充滿盎然的春意。

田雲祥說：「做木片花並不難，只要有興趣，學個把鐘頭就會做了。」基本工具是一把刨刀、一把剪刀、幾把刻刀和一個加熱染色用的火爐。

只見他把刨刀在木條上來回刨動，一片片薄如紙張的刨木花捲曲而出，紛紛散落刨刀兩旁。將捲曲的刨木花一一拉平，用剪刀把它剪成花瓣的形狀和葉片，再以刻刀在花瓣上刻出紋路，並在葉片上刻出深淺不一的葉脈，然後放入滾熱的染料液裏染色後，一一上膠組合。就這樣，一朵栩栩如生的木片花就展現眼前了。以玫瑰花為例，一個熟手一天大約可做一百朵，一根長約四十五公分、寬三公分、厚五公分的木條，約可做成五十朵玫瑰花。

圖4：木片花盆景幾可亂真，擺在書櫥一角增添春意。（歐陽芷汀）

玫瑰花瓣觸動靈感

如今看他做一朵木片花真是易如反掌，但當年第一朵木片花的誕生，卻讓他足足琢磨了一年之久。

在民國四十六年左右，政府大量翻修營區，田雲祥服務的營區也進行翻修工作。

在翻修過程中，少不得要用到許多木料，而木料在鋸、刨的過程中，產生大量的木屑和刨花，它們多半被丟進爐灶充作燃料。田雲祥眼看著一片片彎曲有致、且頗具質樸之美的刨花，就這樣燒掉了，覺得實在可惜。他想：這麼漂亮的刨木花，一定可以做出些什麼東西來。他說：「我成長於抗戰時期，自小生活困苦，物資缺乏，習慣上喜歡利用廢物做東西，以滿足生活所需。」

他隨身帶著幾片刨花，不論辦公、走路或休息，常拿出來看一看、想一想，許多同事看他百思不解的痛苦模樣，都勸他不必為這點小事傷神。就這樣過了半年。

有一天，他照例到花圃整地，一夜的風雨打落了滿地的玫瑰花，彎曲有致的玫瑰花瓣忽然觸動了他的靈感：這些花瓣的曲折度不是很像刨木花嗎？何不用刨木花來做花呢？

他到工寮撿回了許多刨花，試著用剪刀剪出玫瑰花瓣的形狀，慢慢再彎出玫瑰花瓣的曲度，但每次他都把刨花折裂了。他想，玫瑰花太難做了，或許先從造型簡單的非洲菊做起吧！

圖5：田雲祥夫妻常一起動手做木片花。（歐陽芷汀）

先成花形，再求神韻

他將非洲菊的花瓣、葉片，一片片小心翼翼地拆下來，然後拿著刨木花比對著裁剪，連花瓣上的紋路、葉片上的脈絡，也都依樣畫葫蘆地一一輕刻於刨木花上，然後再一片片組合。他發現刨木花折曲時容易斷裂，就將兩層刨木花依纖維走向縱橫交錯膠合，纖維彼此牽制，就不易斷裂了。

慢慢地花做得成形了，他卻總覺得還缺少一份動人的韻致。

於是他經常參觀花圃，向園丁請教各種花卉的名稱。他說：「我沒受過良好教育，認識的東西有限，只好嘴勤些，到處問人。」

每逢假日，他就獨自上山，觀察花木生長的情形，不論是初綻、含苞待放或盛開的花朵，他總是細細端詳，以增加自己對花蕾、花萼和葉脈的認識。他並用紙筆描下花形，繪上顏色，回去就照樣試做。

當他終於做出一朵氣韻生動的花時，又已費時半年。

從此，他似是找著了竅門般「一通百通」，愈來愈能掌握各種花卉的製作要領，他會做的木片花愈來愈多，玫瑰、菊花、劍蘭、鬱金香、百合、喇叭花、康乃馨……，凡是他看過的花，幾乎都能做得生動、美麗。他還發現，檜木質地細緻柔韌，用來做木片花，比其他木材討好，尤其是花瓣細膩繁複的菊花，只有用檜木才能表現其質感。

圖6：刨木花可以做出各種花朵，這是剛做好的非洲菊、大菊花和玫瑰，與刨花、膠水等原料相映成趣。（歐陽芷汀）

設計工具，大量製造

一位施姓貿易商看了，認為木片花頗具藝術價值，較之其他人造花自然、有生韻，值得推廣外銷，便於民國五十九年，與田雲祥合夥，組成公司外銷木片花。由於木片花的天然質感，較其他人造花更接近自然，而它又比真花持久，容易照顧，所以很快成為外銷手工藝品的寵兒。國外訂單大批湧到，田雲祥訓練了三百位幫手，共同製作。

他研究設計了製作工具，買來切成條狀的廢鐵片，按照花瓣、葉片的形狀，按花、葉周緣的大小，分別彎出一個個模型，再用沙輪機磨利鐵片邊緣，用來大量壓刻花瓣和葉片。

他又用油土分別刻上花瓣和葉片的紋理，翻成石膏模或水泥模，用鐵片切出的花瓣和葉片，只需在模上一壓便有紋路和脈絡，省卻手刻的功夫……，就在他不斷的改良技術中，木片花的產量和品質都不斷提高。

木片花的外銷美景，引起不少人的覬覦，工廠內的熟手一個個被人高薪挖走；市場上出現的木片花也愈來愈多。

不論在家中或辦公室，在茶几、辦公桌成書櫃一角，擺盆木片花，能帶來生機無限。圖1.—7.為木片花做成的各式盆景，與點綴室內環境的情景。（歐陽芷汀）

劣幣逐良幣，斷了木片花外銷生路

這時，田雲祥想起該去申請專利，卻未獲准。專利局秘書劉新發說，一般工藝品申請專利的條件是：物品外表的形狀、花紋、色彩均為前所未有的創作，具相當新穎性，且兼具觀賞美感。木片花是模仿自然花製造而成，非屬個人創造，於法難以核發執照；更重要的是，木片花申請專利之前，已公開銷售，申請時已非新穎物品，因此無法獨具專利權。

一些商人只圖眼前之利，削價競爭的情形愈演愈烈，一朵玫瑰木片花通常得賣新台幣八元才足以賺取合理利潤，有人卻降價為三元，其粗製濫造、品質之差可以想見。就是這些充斥市場的「劣幣」，漸漸扼殺了木片花的外銷生機。

田雲祥因此結束木片花的外銷生意，但他研究「廢物利用」的興致並未稍減。他後來進入達達手工藝品公司，負責研究設計新產品。他的設計，不論壁飾、聖誕裝飾、擺設……，都以「廢物利用」為原則。廢木條、碎石子、玉米皮、廢紙，到了他的手裡，都有用處，製作出的手工藝品，充滿自然、拙樸的趣味。例如最近銷往西德的燭台，便是以碎石鑲嵌在廢木板周圍做成的。

達達手工藝品公司負責人張連鳳說，最近木片花重獲國外代理商的垂青，他們也重新開始生產木片花，在品質上要比一般仿造者嚴格得多。

以前木片花都是一朵朵地計數外銷，現在田雲祥又設計了盒裝木片花盆景，將一盆盆的花朵、枝葉、盆缽等分解，便於運輸，不致損傷花形；消費者買回後自行組合，即是一盆美麗的盆景。一盆玫瑰花盆景的售價約臺幣500元，大菊花則需1000元，至於其他瓜葉菊、喇叭花等較簡單易做的盆景，則賣200元到300元不等。這個價格，雖較塑膠花、布花等人造花貴，但比之緞帶花一朵即上百的價格，則便宜甚多。

沉寂良久的木片花，正待重新嶄露頭角，但願木片花盆景能再創外銷木片花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