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這是一棵都市樹的心情……我不知道我站在此地的意義,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覺得把我圍在水泥框框中,我還得遵守大自然的法則,挺直腰桿抽枝長芽、亭亭站立。
他們失去的不只是樹
人們是不是認為,沒有樹,對實質生活不會有太大影響?他們難道不知道,樹不只是「物」,樹的價值不只在實用,不只是給他們「利用、厚生」。
「記得當時年紀小,你愛談天,我愛笑,有一回並肩坐在桃樹下,風在林梢,鳥在叫,我們不知怎麼睡著了,夢堛嶁鉊谷h少……」他們難道不明白,樹可以道情?他們難道不再相信落葉可以作書箋?不覺得枝頭的嫩葉含著喜悅?不知道葉兒落光的枯枝有黃昏的色彩?
他們的書上不是寫著:「平坦而不毛之地,孤植著一棵樹,會給人自然想要聚集到樹下的衝動。它造成了一種氣氛,空間就此產生了意義,死板的建築空間中,有了活生生的樹,日常的接觸中,就會有小小的發現,就會有深深的感動。」可惜,連他們都不相信自己寫的東西,因為,他們已不再相信看不見的東西。
種樹不是插花
即使都市還有一些真的樹,也與人們沒有太大關係。匆忙的腳步使他們不太可能再駐足樹下,樹只是象徵性地站在道路兩旁。他們失去的或許不是樹,他們失去的其實是生活中最重要的東西,是整個的輕鬆心情、生活情調。見到一棵老樹,一朵小花,卻感覺不到自然的奇妙、可愛,他們已失去了感性、做夢與浪漫的本能。
他們雖然仍設法種一些樹,可是,倒不如說他們是在插一些花,因為,樹要的是一個完整的生活環境,不只是一個可以站立的位置。
人們開口、閉口就說綠化,可是他們難道不知道,綠化不是舞台化、觀光化,樹苗必須萌發於大地,不是種在盆景裡,綠化不只是把花園舖上綠色地毯,那不是綠化,而是「綠色化」。
唯有完整的生活環境,大樹才能長高,體重才能增加;他們不是喜歡將他們小孩的成長比做大樹嗎?那他們不希望小孩有尊嚴地成長嗎?
何處覓柔情?
人類由自然洪荒來,在人為環境中種樹,自古皆然,樹讓人得以與大自然接觸,讓人類和原始需求之間建立關聯,樹葉、綠蔭軟化了都市生硬的的結構。
歷史上都市的設計師在種植樹時有兩種不同的心情,在埃及、波斯、印度,為了配合灌溉系統,將樹木處理成整齊的樹列;法國更將樹木編成高大樹籬,或處理成截頭樹。對這些設計者,樹或許是他們用來描寫空間的一種素材,而不是因為他們喜歡樹。
另有一些族群,他們則充滿浪漫、愛好大自然的柔情,認為樹木是有生命的,讓它像森林中的樹木一樣生長在庭園中、城鎮裡,中國就是保有這種古老傳統的國家。
不知是否因為都市太擠,把這種溫柔的心情擠壓光了,還是人們認為,沒有一點樹,他們和下一代還是都可以活的很好;只要財富得以累積。氣喘、呼吸器官不好的兒童越來越多有何關係?只要每天上學經過此地的小朋友都戴上口罩,就可以解決問題。
不只給我們「樹權」
就像都市的人們心理壓力比較大,精神沮喪比例較高,都市的樹也有相同的困擾。最起碼在生理上,有比森林的樹更多的要求,需要更細心的照顧。樹無法像人類,周末時可以逃到鄉間、回歸深山林內,也不能躲到人為控制的空調房間內聽音響、不問車馬喧擾。
今天已有些國家為樹爭取生存權,希望訂立「樹權」,即樹有站立它位置的權利,誰都不該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去傷害一棵樹。
不論他們的出發點仍是利人的,或確是人類環境已惡化到不能再傷害樹,才有這樣的思潮產生,做為大樹的我們都會衷心感激;但我仍想說,只有人類真心想改變現有的都市環境,環境才有可能真正改善,否則,全世界的樹都有了樹權,恐怕還是不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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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要的不只是一個可以站立的位置,可是今天都市的樹卻成了人們堆棄垃圾、防止車輛被偷的標的物。(邱瑞金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