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習後遺症
問題是,何以原本應扮演「補救」角色的補習班,現今儼然形成與學校並駕齊驅的態勢,有時甚至反客為主?這其中又有何陷阱或不良影響?
「國中『每科必補』的習慣會一路帶到高中、大學,」徐月娥警告,補習有一個嚴重的後遺症,長期下來,習慣吸收別人整理好的重點,雖然較輕鬆,但無形間失去很多自己閱讀消化、綜合整理知識的磨練;同時補習往往流於機械式的重複練習,與其花這麼多時間多得到幾分,不如把基本概念弄懂後,把時間用在探索、思考和應用上,才能真正增加自己的能力。如今「大學高中化」或研究生做學問的態度和能力不足,補習文化難辭其咎。
近來風行的「補作文」也很值得商榷。作家和學者一致認為,補習作文不但不具效果,制式化的「範本」更戕害學生的思考和情意的表達。世新大學中文系教授、知名作家廖玉蕙表示,「補出來的作文,分數都很低。」因為補習班只重表達技巧,無助於提升作文品質,她在批閱大學考試作文時,就常看到同一模式的寫法。
且聽一個真實的笑話:某年學測作文題目是「樹」,閱卷老師發現一包50份的考卷中,有38人的主題都寫外公家的老榕樹,其中又以「樹下聽故事」最多;有年以「失去」為題,當年竟然有三萬多名考生都寫失去祖母的感傷,結果分數當然都偏低。
從教育本質看,學習是一種探索的過程,周麗玉舉瑞士教育心理學家皮亞傑的理論說明,由於每個人吸收知識的基模架構不同,孩子是自己「學」會的,不是別人「教」會的,所以預留足夠的空間讓師生對話、思辯,才是學習的真義。而補習班求直接、速成的學習模式,正大大壓縮了這個空間。何況補習班以「爭取高分」為唯一目的,太過功利化和外塑化,學習已經退化為一種工具。
「學」到多少不重要?
換一個角度,「家長孩子那麼依賴補習,辦學者不能只罵補習班,更應該反省自己,」周麗玉說,正常化的教育和升學並不衝突,她認為要導正補習歪風,最關鍵的還是回到校園,尤其攸關教育專業的部分,責任當然在學校及老師。
以「聽不懂老師教的」這件事來說,背後有許多原因,可能因為目前國中採常態編班,一班內學生程度差距過大,不是很好就是很差的「雙峰現象」普遍存在,而老師通常取中間程度教課,結果落得兩頭不討好。若是學校可從「分組教學」、下課後「補救教學」來彌補,甚至可以依程度「分組考試」,就不至讓後段孩子不是得補習,就是被迫放棄。
再以考試來說,現在的中學校園,天天考試已成常態,先不論是否讓學生對學習倒胃口,考試目的原本在「體檢」,但是因為老師整天忙於考試,對於協助學生「找出哪裡不懂」力有未逮,資質好的或許會自己衝破關口,但是大部分的學生,考再多成績還是沒進步。考試目的沒達到,反成為「分別學生好壞」的工具。
有鑑於老師悶著頭「教」,卻忽略學生「學」到多少的現象,全國家長團體聯盟理事長蕭慧英多年來一直在提倡「老師應對家長、學生負責」的新觀念,以打破傳統「教育是良心事業」、只對自己負責的認知。
例如有位化學老師聽說很多學生在外面補理化,「我教的有這麼差嗎?」自認是奇恥大辱的老師把學生全部叫回來,利用課外時間把課程重講一次並一一提點學生。
「教改如果讓學校老師都養成這樣的責任感和氣慨,補習班大概也沒有用武之處,」周祝瑛感慨。
補習文化蔓延,反映了心理的、社會的、教育的種種問題,利弊因人、因動機而異,難有標準答案。飛揚的青春歲月若能免於惡補當然最好,但在內有教改焦慮、外有全民補習的壓力下,家長、學生如何發掘自己的需要,做出不隨波逐流的選擇?已成為無法迴避的課題。
「來這裡,是高三無趣日子中最快樂的時光,謝謝你分享你的人生體會及經驗。」補習班的留言版上,有人暱稱老師為「阿爸」、有人稱老師是「值得尊敬的大朋友」;有人說以前覺得讀書真的蠻痛苦的,但知道方法後成績突飛猛進……。
或許,找到一位能幫助自己的好老師,一個讓求學路途柳暗花明的補習班,補習的無奈,就能隨風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