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做一件事情
梁牧師首先說動了一些親戚幫忙,替他向母親求情。「長華不是山地人,平地人是不分貴族、平民的,不必管她是不是頭目」,他如此向母親解釋。
王長華則從信仰裡頭找支柱。「很長的一段時間,我和什賀約好在同一時間,共同為這件事情禱告」,她說。
事實上,這兩個來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人,所以能心靈相契,談得來、能溝通是主要的原因。「她知道我要做什麼,她能懂我在說什麼」,梁牧師說。
「我覺得他的自我實現,好像和別人不大一樣。大多數人追求的成就,都從自己出發,他卻能為信仰獻身」,王長華說:「我重新去體會他的信仰,像是上帝藉著他的光,又把我找回來了。」
同為知識分子,又都希望能為山地社會做一點事,這又使他倆的心,更加緊密地結合。「我喜歡那種共同做一件事的感覺」,王長華說。
歷盡千辛萬苦,他們終於得到父母同意,訂下婚期。
婚禮在四月間舉行,採宗教及傳統兩種儀式。
世紀婚禮
那真是眾人矚目的「世紀婚禮」。王長華台大的同學、中研院民族所的同事(那時她已在中研院上班)、雙方的家長及親友,全都趕到茂林唯一的教堂。王長華一身白紗,新郎則西裝筆挺,被包圍在掌聲、花圈、樂聲和人聲中,燭光搖曳、彩帶纏繞,在相互允諾的「我願意」聲中,神接受他們結為夫妻。
由於大部分的先住民都信教,結婚時宗教儀式大概是少不了的。通常他們會在出了教堂之後,換上傳統服裝,再依照傳統方式,徹夜唱歌、跳舞。梁景龍出身貴族,擔任的牧師工作又很受族人敬重,所以在教堂婚禮之後,緊接著又鄭鄭重重地舉行傳統婚禮。
脫下白紗,王長華換上墨綠底色、綴滿白花的連身袍裙,轉眼變成了魯凱少女。她的全身戴滿了裝飾——胸前是黃色亮麗的肩飾、掛著幾串匱珠,頭上還戴著一個包著紅絨布、圍著檳榔,象徵著早生貴子的頭飾。
新郎家依照古禮,在村莊前擺開了歡迎的陣式。成群的魯凱婦女穿上顯眼的傳統禮服,手拉手載歌載舞,等待新娘來到。禮車滑進了,新娘和伴娘被背了起來,王長華浮在人群之上,腰桿挺得又直又長。
大家都尊敬她
依照梁牧師的說法,那天王長華所戴的三層頭飾,是茂林鄉從沒有人戴過的,而婚儀中被當做「聘禮」擺開的象徵陶罐、匱珠飾物和圓肩背帶,外加魯凱長老的講解賀詞,也是備極尊榮的禮儀。
能有這麼風風光光的場面,當然一方面是托梁家頭目身分的福;但另一方面也是「她的學歷很高,又嫁給牧師,我們尊重她,也把她視為頭目」,當時參加婚禮的一名魯凱婦女表示。
族人是完全接納她了,接納中還帶著尊敬。就像他們的婚禮一樣,這對夫婦一直是族人注目的焦點。
在往茂林的途中,我們碰到一群十四、五歲的魯凱小女孩。
「我們找一個叫王長華的,你們都知道嗎?」
「王姐啊!我們都認識也!她的婚禮很壯觀的喲!」一個女孩說。
「她和我們都處得很好,會說很多魯凱話,和梁牧師很恩愛的!」另一個女孩說。
由此可見王長華的「名氣」。
牧師娘情結
但我們把這件事告訴王長華時,她卻連連搖頭:「太誇張了,太誇張了。」她表示,魯凱話她僅會說一些。
當有人提到他們的婚姻,是山地與平地通婚「成功的例子」時,王長華也只是笑笑說:「還不一定呢!」淡漠的語氣,顯露出她對做一個「平常人」的渴望。
「我已厭煩一次又一次講述我的歷程」,王長華說。
是過多的注目已經形成壓力了嗎?
梁牧師表示,王長華面臨的壓力比他大是可以理解的,因為他曾到過城市念書,瞭解平地是怎麼回事。倒是王長華,「她嫁到山地只有一年多,許多民情風俗還得慢慢理解。而且,在先住民社會裡,作為一個『牧師娘』是十分不易的,必須時常照顧鄰居、關心族人,日常生活的一言一行,也都會引起大家注意。」梁景龍表示。
好奇就欣賞吧!
「每當有人說『我對你們很好奇』時,我就回答,『好奇就慢慢欣賞吧!』」梁牧師開玩笑地說。
說得輕鬆,但他又何嘗真能全不受大家眼光羈絆?不然,到屏東工作,就不會那麼踟躕猶豫了。
原來王長華婚後在台灣省政府民政廳做事,平常住在中興新村,一個禮拜才能回茂林一次,孩子只好托給住在萬山的婆婆。這樣一家三口分居三地總不方便。
十月中旬,屏東基督教醫院邀請梁牧師到該院院牧部工作;王長華也因瑪家山地文化園區開張在即,而有可能到屏東做事;如果一切順利,一家就可團圓了。
他們卻有些躊躇。因為到屏東做事,就得離開茂林、離開山地;這樣,一向尊崇、關切他們的族人,以及一向知道他們要奉獻給先住民社會的人們,不知會怎麼想?
幾經思量,他們還是決定遷居屏東。
「不管如何,我們不會背棄山地」,笑稱「最知道自己要走什麼路」的梁牧師斬釘截鐵地表示。
王長華則仍將在民政單位,處理山地文化園區事務。「也許等到年底,再回屏東」,她說。
為自己留下見證
她還計畫寫一部魯凱族志或有關先住民的小說。「就像很多人對我們好奇一樣,我也希望把自己的經驗,留下見證。」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