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海人娶無某!
到了朱家,朱太太抱著已滿周歲的乳兒,她的婆婆捧著茶點待客,一開口就是「阮跟你們無冤無仇,報了以後不要害我們呀!」朱太太是台灣地區非法入境的大陸新娘之一。怕陌生人知道,怕被遣送,正是他們的心結。
朱明清,澎湖人。黃秀珍,福建省晉江縣人。民國七十七年經朋友介紹在泉州認識。他們是如何交往的?怎樣覺得對方就是能相守一生的良人?靦腆的黃秀珍低頭不語,好久才輕輕的吐出一句「不知道怎麼說啦」。
朱明清又怎麼說?「在澎湖娶無啊」,據他表示,澎湖的女孩都愛嫁台灣郎;澎湖在地的只嫁公務員,既斯文、收入又固定,「誰愛嫁我們這種黑黑土土的討海人」,他形容。
兩人認識後經過一長串奮鬥過程。不一定能來台灣不說,為了一張結婚文件,在泉州辦了一個月,花了人民幣一萬元。黃秀珍描述當時情景說,辦跟台胞結婚的人排了一整列,有的人辦來辦去就是證件不合,在隊伍媕Y相擁而泣。他倆排第十號,是泉州第一個辦成的。
向前行,什麼攏不驚
結婚後,朱明清為了和妻子相聚,到大陸來回了三、四趟。五個月前,一方面因為老是去大陸花錢太多;一方面因為孩子漸大,便決定把妻子接到澎湖。
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黃秀珍手抱孩子,帶齊了證件,坐著朱明清預先雇好的漁船偷渡了。船在海上飄了一天一夜,「我一直吐,囡仔一直嚎」,黃秀珍說,她只怕半路被抓到,只怕上岸後老公接不到,其他的,就只能唱「向前行,什麼攏不驚了」。
黃秀珍到澎湖的第二天就自首了。法院判她以人道理由暫緩遣送,一家人終能相聚。「孩子的媽不用老對人說,爸爸住在海對面了」,朱明清老愛開玩笑。
嫁過來的黃秀珍倒是不難適應。晉江原來就是閩南,吃的食物、拜的神、風俗習慣都差不多。跟婆婆、妯娌也相處的很好,但是心理總有異樣的感覺。「應該是過了海的關係」,她說。
愛吃魚就嫁討海W
但總還有所不同。
「這堛漱H比較捨得吃,男人們都吃得肚子大大的」,黃秀珍說,而漁民總把新鮮、名貴的魚留給自己吃,那邊的討海人都留著賣。
「燒瓷吃疵、織草睡椅(閩南俗諺,燒瓷器的人吃有瑕疵的碗,織草席的人睡木椅,比喻節儉度日)」她的婆婆一旁插話說。黃秀珍會心地點頭同意。
回想孤單等待的日子真是不堪回首。丈夫長年不在家,雖然去大陸時,總是大包小包,帶著米糧和日用品;雖然因為老公的接濟,家堣ㄦT吃穿,但是孤伶伶的一個人,還要應付周遭的詢問:他會不會騙妳,妳是作小的嗎?尤其是臨盆時只有嫂子在旁,更覺得自己可憐,現在總算「比較像一家人了」。
嫁給台灣郎,沒有嫁妝,沒有風光的婚禮,還偷偷摸摸的上岸,缺少眾人的祝福,會不會遺憾?
「愛吃魚就嫁討海W」,黃秀珍說,這是命,誰也抗拒不了。「這像釣魚,願者上鈎,是歡喜甘願的;而且,相疼不用儀式,對吧?」朱明清得意地笑了。
解救大陸同胞?
如今朱家夫婦可是鄉里名人。今年五月,日本NHK電視台製作大陸新娘專題,特別遠到澎湖朱家拍了三天三夜,事後拷貝了十餘卷錄影帶給他們分送親友。「太轟動了,怕很快就會被遣送」,朱明清一面苦笑,一面又像在開玩笑地說,「以前讀書的時候不是說,解救大陸同胞嗎,現在真的做了,怎麼反而不對了。」
一談到遣送,全家人都皺起了眉頭。
「遣送好耶,從此我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朱明清還在開玩笑。可是大家都懂得,玩笑裡,有太多的心酸。而黃秀珍卻只是每日祭拜著那尊從泉州帶回來的南海觀世音菩薩,求祂保佑一家人能像現在一樣,相聚在一起。
〔圖片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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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明清說,千萬別誤會,黃秀珍不是坐我的「聯宏明」過來的,如果是這條船,跑起來至少要八天七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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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羞的黃秀珍,一直不願跟先生拍照,可是她說先生不捕魚的時候,就會陪她到海邊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