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辦香港「新聞天地」的老報人卜少夫,在兩岸回顧五十年的前夕說:「這五十年,大陸可用一個字來形容,就是『搞』:搞革命、搞鬥爭、搞經濟;台灣也可以用一個字來形容,就是『拚』,拚死拚活拚出頭。但『搞』是主動、『拚』是被動,」一語道盡兩岸的角力。
光輝十月,當對岸中共大肆慶祝「建國五十年」時,中華民國卻在集集大地震的陰霾下,肅穆哀沈地度過國府遷台的第五十次國慶。
國慶悄然度過;然而,回顧國民政府播遷來台的這五十年,變化之劇烈超越了中國歷史上任何一個時代。
救亡圖存,是中華民國建國以來不曾或忘的宗旨;強敵在側的隱憂,則是這五十年國府破釜沈舟、勵精圖治的動力。
台灣,沒有回頭的時間,沒有停頓的本錢。因而,經濟建設、整軍經武成了無限上綱;相對的,對大環境的不安,也成了五十年來揮之不去的夢魘。
從國府遷台、宣佈戒嚴開始,政治上採用的「非常體制」,延續了四十年。以大中國三十六省為架構、「臨時條款」為權宜的憲政,並不符合台灣的實際所需;對中共滲透的恐懼,更讓「白色恐怖」深植人心。
移民潮,從「八二三砲戰」、中美斷交、一九九五閏八月……,至今未歇。環顧全球,哪一個如台灣一般富裕而現代化的國家,卻有一波波源於最原始的、恐懼戰爭的移民潮?
政治的苦悶,在自由市場的拚鬥上找到了著力點。人民將重心放在發展事業上,全國近百萬家登記有案的企業中,百分之九十五以上是中小企業,人人都想當老闆。旺盛的賺錢慾望,加上國府在經濟政策上的用心,讓台灣經濟起飛、豐衣足食。台灣經驗不僅是對其他開發中國家的一種啟發,更是台灣免於赤化的最佳保障。
然而,中小企業為主的產業結構,缺乏足夠的資本、人才和長程規劃的能力,使得台灣經濟充塞著短視近利,和政治上的不安定感其實互為表裡;產業的根,還待深耕。
伴隨著深層憂懼的,則是五十年來變化之「快」。
站在今天往前看,雖然國府政權一脈相承、從未中斷,然而它的樣貌早已大幅改變。從早期嚴密的國家控制、領袖第一,到目前百無禁忌式的民主;從尊崇道統、擯斥「偏安」,到今天國家認同混淆,意識型態幾乎全盤改寫。
在經濟方面,從民國四十年到八十七年,三十多年的平均經濟成長率高達百分之八•四,從赤貧到暴富,除了香港和新加坡這兩個沒有農業背景的城市國家外,台灣致富的速度無疑是全球最快的。
另一方面,人口老化、離婚率、墮胎率、甚至子女生育數下降的速度,台灣也是全世界首屈一指的。社會變化太快,學校的校訓明明還是「溫良恭儉讓」,社會卻早已大唱「愛拚才會贏」;今天各家報紙上喧騰一時的新聞,可能三天後就無人聞問。價值觀的扞格,社會的「失憶」,都源於缺乏耐性去細細沈澱、反省。
國府遷台五十年,政治已民主、法治卻待努力;經濟已富裕、環保卻繳了白卷;人民教育程度已大幅提高、社會活力充沛,但已失去了早年的敦厚與耐心,也尚未建立成熟社會所需的良知與自省。
儘管兩岸關係緊繃帶來的不安依舊,儘管各種價值觀齊飛讓人茫然,儘管「九二一集集大地震」讓美麗之島一夕變色,但台灣並未被擊倒,全民出錢出力,要替受災同胞重建家園。
「多難興邦」,在回顧半世紀行走的足跡之際,台灣將如何延續五十年來的成長動力?又該如何打開兩岸僵局,開創下一個更開闊的五十年?正是我們今日的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