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只小小鳥,飛就飛叫就叫,自由逍遙,只是常歡笑。
清晨五點,一潭深水似的天空仍然凝浮著冷冷的薄霧,微暗中我們信步所至的四處漫走。廚房的大灶燃著熊熊爆升的火光,白色的米粥在深大的鐵鍋中滾滾沸騰著。褓姆們洗菜切菜,身邊還繞著打轉的稚齡孩童。而楊媽媽正在忙著分配卅多個便當的菜食,有炸魚塊、青菜、油豆腐,塞得滿滿的。楊媽媽一直是鉅細兼顧地在照顧著全院孩子們、員工們的生活。
蓄水池邊大家圍在那堿~臉刷牙,三、四歲的孩子手拎著大牙缸(對他們的身量而言),滿口牙膏地嬉耍著,直到大孩子發現,過來幫忙為止。楊牧師說:穿衣、吃飯、睡覺、做功課,都是大的照顧小的,互相幫助,不然忙不過來。大孩子還會輪流灑掃庭除,分配飯食,以及幫著打打雜,大家都自動自發,勤快聽話。
教堂裡,一部份做完自己事務的孩子正由小組長領著做晨更、讀聖經、朗誦荒漠甘泉。最後楊牧師起來帶著大家禱告:「早上起來看見陽光照著我們,就是主礙漸照著我們,請帶我們平安到學校,平安地回來,也求羸蝯鳩畯怜楛d、智慧……我們滿心感謝讚美獺K…。」禱告尚未結束,有些孩子已與身邊的玩逗起來。一個大孩子一睜眼看見外面楊媽媽在搬罐頭食品,趕快躍起出去幫忙。六十多歲的楊牧師仍然閉目,專注虔敬地祈禱著,沒理會孩子們的動靜。晨光亮麗悄柔地射了進來,我忽然感覺他們之間隨時隨地都有一種恬適滿足的怡然意趣,我也感覺出一位溫厚的長者與孩子們共融的是一片多麼平易單純的情愛。子江說:「爸爸是個老好好。」相信,在這片自然祥和的天地裡,楊牧師也漸漸變成像他的孩子一般了。正如聖經上所說的,「你們若不回歸孩子的式樣,就斷不能進我的國。」
接著他們整隊升旗、唱國歌。歌聲嘹亮清脆的在山谷中揚起,也昇起每位孩子一天的新希望。子江說:「有時國旗升到一半被強勁的山風吹得打結,孩子就一溜煙似的爬上桿去解開糾結,又猴似的滑了下來,繼續立正升旗。一切有著規定的大秩序,然而在其中,孩子們恆是時時變動著自己一套小秩序的。」
因而這堹u正是孩子們活蹦出來的鮮躍世界。飯廳堸狐牧獐g著:每飯不忘飲水思源。唱完謝飯歌就立刻展開熱鬧的局面:大的餵小的,小的偏要自己抓著吃,吃一半,一半掉在地上,靜趴一旁的狗就過來吃,小孩就乾脆一匙匙的餵給狗吃。
時常有人捐來麵粉,大孩子會在夜課後輪流揉麵做饅頭,早晨由褓姆蒸熟。經濟好些時,也添加牛奶、豆漿。中午晚上則是三菜一湯,每頓必有豆腐,魚、肉隔天一次。雖然不是挺豐富的菜餚,但是孩子大都吃得飽實茁壯。楊牧師說:「再怎麼樣也要盡力給孩子吃好,吃好就不會生病。孩子生病最麻煩咧。比起從前荒山草棚媗傰瘛邑媽有限的結婚飾物,常常沒有米鹽的日子,現在我們是非常滿足了。感謝社會善心人士捐給我們今天這麼好的一個家:使我們有衣穿、有飯吃、有屋住、有鞋穿、有學校讀、有玩具玩、有醫藥……」楊牧師謙卑的感謝聲中,不禁地我就哽咽起來。
「向前看齊!向前看!」,院裏一早一晚最常聽到的就是這個口令了。原來,升旗、吃飯、上學、放學都要由學童自任的「大」隊長這樣集合排隊「校閱」一番。一面點名,一面檢查孩子們的儀容服裝、書包文具。有趣的是:「大」隊長點名不用點名簿,只是憑記憶一個一個慢慢的叫,大家也耐心的等著被叫到時亮亮響響的應一聲「有!」。連幼稚園的小朋友也不例外,都乖乖站成一個個筆直的紡棰似的。這些習慣性的生活自律自發訓練,亦使孩子在稍長後能良好地順應外面學校的住讀生活及軍旅服役生活。院童林增輝服兵役時,智、德、體、群的成績就曾獲全師第一名。
山地兒童天性喜歡運動,院童常在學校的田徑賽中得冠軍。楊媽媽一聽孩子得第一就笑得嘴巴合不攏來。唱歌更是孩子們的一大特技,個個嗓門大、音調高,楊牧師說:「『聖誕鈴聲』唱得最好,還去全省巡迴演唱過呢,來!唱一段給叔叔阿姨聽……。」幾個小女生笑咧著大嘴毫不忸怩作態的說:「不要,唱『金和銀』啦……。」「好好,可以可以……」楊牧師的手還在揮著,歌聲已經嘹亮的清揚起來:「金和銀我都沒有,我所有的就是叫你起來行走……。」
七點,上學的隊伍出發了,國中生騎腳踏車,小學生走路,兩位輔導老師前後陪著孩子們走下山坡,蜿蜒遠去。大黃狗也緊緊跟了上去。子江說:「黃狗會守著孩子們到學校,一直到放學才跟著回來。有人欺侮孩子,它會給他一陣猛吠。」
過去,在孩子們上學或放學時,楊牧師、楊媽媽總是親自接送他們通過窄險的吊橋,怕發生意外。如今高雄縣政府撥款八百萬特為孤兒院修築的水泥大橋已於六十七年十一月完工了,白色壯美的大橋,橫跨滔滔的老龍溪。孤兒們安心跳躍的奔跑著,外面的世界更為迅速多姿的展開在他們眼前。
然而那座與院童共歷十年寒暑的鐵索吊橋,仍然纖秀的懸在那裡,它代表著一段永難磨滅的記憶和歷程,它說明孤兒們是如何赤手裸足的跟這片山河連成一氣而成長茁壯,成為他們堅毅地活著的標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