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叢林,哪來獵人
八十六年二月基金會在霧台舉辦了名為「再造山林守護神」的研討會,目的正是鼓勵原住民重新扮演山林守護的角色。
事實上,近年來國內外許多環保案例呈現的困境,就是沒有地方配合,不先對當地文化予以適度尊重,永遠事倍功半。許多案例也顯示,由當地居民直接參與管理自己的資源,增加、協助巡邏,可以降低非法活動。
霧台即使偏於一隅,不可免的,不當的公共工程、道路興建加上山地農業,都在逐日侵蝕魯凱人與野生物的居住地。以過去的禁地小鬼湖為例,十幾年來不斷遭開礦炸山威脅,採礦設路,連帶週末進小鬼湖的人潮大批湧進,魯凱人只能看著自己的土地銳變,也因此迫切需要借用部落的力量管理山林。
但要突破目前的法令,將狩獵合法,只能以縣政府管轄的霧頭山,也就是四個部落的獵區開始進行實驗。根據現行法令,在資源永續利用目標下,地方縣市政府可以委託民間管理自然資源。
至於許多在保育名錄裡的動物,近年來生物學界對台灣物種的調查增加,發現雖然大環境更惡劣,許多物種並不如當初假設那樣稀有。以黃魚鴞完成博士論文的孫元勳表示,站在原住民傳統來看,若加入嚴密監控,不是不能打獵,但動物學者針對研究的動物投入情感,反對狩獵,也無可厚非。「大家都需要撇開一些主觀意識,讓資源在大家合作下可以長久存在。」
「法令有時代意義,野生動物保育法也僅是階段性法令,將來當然可能准予規畫狩獵區,買賣也當然可能,」農委會官員表示,今天全面禁止利用自然資源的認知已不足應付環境的需要,也無法說服人們對原住民關心的思考。
「但許多部落組織已瓦解,因此不同部落有不同作法,不是全部遵循霧台的模式去規畫,」農委會保育科陳超仁強調,但他也認為至少現在有一條路可以嘗試讓文化受到尊重,野生動物也受到保護,不是只能站在十字路口。
擔心另一波文化衝擊
法令的修改非一時一日,即使部落內部也有許多阻力。杜傳表示,獵區土地權雖被收歸國有,但重新合法開放使用,未來產生新的利益後,頭目權益是否重新取回?他認為,基金會需要透過更多溝通取得頭目、教會長老支持,特別是過去政府失信太多,許多人對未來的回饋抱持懷疑。
基金會一發不可收拾的藍圖,魯凱人也有擔憂,有人就無法接受讓外人進入從事狩獵活動,一位獵人表示,曾有觀光客在他們帶領下進入大鬼湖,第二次就帶著採集工具自行前往了。
也有人擔心狩獵觀光化可能造成另一波文化衝擊,趙貴忠認為,恢復狩獵是迫於現實,否則,原住民部落崩落更快,但如果以當地原有住民千百年來傳遞的生活方式作為資源,應該可以避免成為淺薄的觀光活動。
霧台狩獵的規畫當然不可能解決所有問題,但原住民亦不願老是自怨自嘆,期待政府幫忙,停留在讓政府施捨的階段,「也不應因為現代法令橫阻而畏懼,就此改變幾千年傳統的生活方式,」趙貴忠說,相對於反瑪家水庫、拯救大武山活動,「這也是社會運動。」
要打破大環境的限制總是困難,由最細節的溝通,到鬆動法令,在推動原住民傳統植物經濟化的台東師範學院副教授劉炯錫眼中,各種因素尚未克服前,規畫狩獵活動更傷神,但「霧台若能完成規畫,原住民能以自己山林就地發展,勿須再移出家園,受益者多。」
保護色彩濃厚的動物學者也期待霧台的規畫。「台灣生態保育工作目前就缺少這樣的實驗,」即使失敗,也可以知道有漏洞須待彌補。
外人將之當成「實驗」,多位獵人卻很當真,「成立基金會很好,」關心可否合法打獵的歐新興、羅黎文認為。基金會希望他們學習裝設自動照相機,他們準時抵達,對獵人,照相機大概是一項多餘的科技產品,因此多人從調整拍照時間、安裝底片,一一重新學起。
秋、冬之際,這群保過意外險、身兼獵人與動物保育第一線工作責任的魯凱族民,循著千百年來的傳統,陸續上山打獵、採愛玉子,黝黑的臉龐,結實的身子,進入台灣山區施展一代代學習、累積來的狩獵技巧與天賦身手。只是,頭一遭,這回除了獵槍、陷阱,獵人還背著好幾台重兩公斤的科技產品。老祖先大概不曾想過他們的子孫有一天需要背著「測量」動物的機器上山,好證明他們用了千百年的後山是有動物的?
重新出發
「百合的種子又將撒播魯凱的土地,我們將見雲豹的身影穿梭南隘寮溪邊,舐舔祖靈的甘霖,潤澤雲豹的靈與肉,當雲豹引領仰望山頭時,瞥見北大武的陽光,引招我們,呼喚我們……」
魯凱族老師為新設立的幼稚園寫下的詩裡,雲豹已成為族人的代名詞,雲豹在台灣卻被列入瀕臨絕種動物。雲豹怎麼消失的?日據時期日人曾在台灣收購雲豹皮。但動物學者認為,貓科動物活動的領域廣大,需要大片捕食面積,在海島台灣本來就屬少數族群,對環境改變的容忍力相對也低。今天雲豹存在的可能性已微乎其微,但在學界跑遍台灣山區、甚至邀請國際貓科動物權威前來調查,得出未遭北中南三條公路貫穿、魯凱子民背靠的大武山區,是台灣唯一可能存在雲豹的棲地。
雲豹的最後希望在大武山,山腳下,雲豹傳人也在思索一次新的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