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新發明,走向國際
答:全球生技製藥的年產值約8,000億美元,生產者多集中在北美、歐洲,但其中三分之一市場是在亞洲。那我要問:台灣的生技「應該」占世界市場的多少?華人占全球人口四分之一,是最大的消費群,以全球華人為市場,難道我們生技產值不能超過全世界的1%?
尤其未來生技產業將以如何預防疾病、如何創造「個人化」的醫療服務為重心。在這點上,「基因」是很重要的關鍵,而華人都擁有類似的基因,因此廣大的中國大陸市場,是我們要去思考掌握的利基。
問:要在10年內達到全球5%的目標,我們最需要的是什麼?
答:怎樣從代工製造,走向創新和發明,帶動知識經濟產業的產生,這是我們最缺乏的。長期以來,廠商不敢去經營高風險、需要長期研發的產品,原創技術都不在我們手上,我們只是在做改良。但如果市場需求不大,你的生產就不具意義。
何況市占率不等於獲利率。譬如IC產業,台灣雖占全球市場的60%~70%,但profit margin(獲利)可能是個位數字。但即使是以代工為主的IC產業,還是須以國際市場為主要戰場。
問:既然要開拓國際市場,那麼歐美製藥大廠的模式,是我國生技產業應該走的方向嗎?
答:我們不一定要走大規模、量產的歐美大藥廠模式,我們還沒有那種經驗和能力。某個程度上,美國許多大廠也缺乏創新發明,它們只是投注鉅資買小廠,或買小型生技公司的智慧財產,來支撐其往後發展。
國內大多是中小企業,難與大藥廠競爭,但從創新發明的角度看,我們可以走小廠路線,研發到一個地步,接下來就尋求與國際大廠聯盟,或是授權他們量產、開拓市場,都是可行的模式。
期待「爆發力」新藥
問:目前國內所謂的「研發」,似乎還停留在學術及研究機構的上游階段。您怎麼看這點?
答:以中研院來說,它做的研究確實很上游、很尖端,有沒有市場開發的價值都不確定,因此必須設計一套機制去評估,這就是銜接上、下游的「轉譯研究」。
我們的生技產業長久以來缺少創新發明,也因此缺乏承接上游研究成果的能力。產業界的科技水平和學術單位落差極大,過去它只做簡單的代工,現在稍微進步到「精密代工」,用精密的儀器做比較精緻化的生產。下一步,就是要創新和發明了。
而新藥公司的「創新」重點是在臨床試驗階段,之後才是產品上市。若能找到幾項獨特且具有市場爆發力的產品,產值就可以快速提升。
我所謂「有爆發潛力的產品」指的是新藥,特別是能針對一些重要的疾病進行治療。譬如說,類風濕性關節炎,目前只能止痛、無法治癒;又譬如癌症疫苗,或是癌症早期診斷的技術等。
這些值得開發的新藥來源,不一定只有國內的學研單位,還可以把國外已經做好的初期臨床試驗成果license(取得授權)進來,我們再往下走、增加它的價值。之後,可以中途賣掉,或與國際大廠做策略聯盟,或是自己發展。最後一種最困難,但一旦成功,獲利也最大。
問題是,產業的基礎環境該如何配合?我們現有的法規早已過時,完全不能鼓勵以創新發明為主的產業,甚至認為兩、三年沒有產品產出,就是營運不良,後續就不能增資、不能貸款。但創新發明的特色就是研發期程很長,雖然沒有產品,但它的價值卻隨著各項know-how的累積與專利的取得,一直在增加。可惜國內不管是創投、銀行還是投資人,都尚未建立這種正確地看待、評估無形資產的認知。
西瓜偎大邊
問:國內製藥產業目前仍以仿製專利過期的「學名藥」為主,但不論是《生技新藥產業發展條例》,或政府今年3月剛啟動的「生技起飛鑽石行動方案」,主打的都是生技新藥,和現有的業界生態似乎脫節。您如何解釋這種政策期望與現實之間的落差?
答:《生技新藥條例》通過後,國內現在有超過20家(按:23家)新藥公司,已在臨床試驗中的新藥也多達20多件,這就是政策的推動力量。
「學名藥」我們走了這麼久,卻一直沒辦法做全球競爭,目前更落後在印度、韓國之下,很重要的原因是,我們的生產規模太小了。
一種「專利藥」的專利過期、轉為「學名藥」後利潤大減,大廠就會釋出給一般藥廠,但醫藥是攸關人命的,有嚴格的規格和安全考量,因此即使是代工也不可能分散,一定是集中的,而台灣有一百六十幾家GMP藥廠,每家規模都很小,成本降不下來,也沒有開發大市場的能力,這樣很難拿到國際大型訂單,所以整個產業起不來。
再從全球生技每年8,000億美元的市場來看,製藥占比超過一半,約5,000至6,000億美元,其他如醫療器材高階、低階加起來約占2成,農業生技、健康食品合占1成左右。市場最大的還是藥品,其中獲利最大的則是新藥,所以我們應在制度面上去鼓勵風險較高的新藥研發,這樣才會有創新產業出來。
問:我國生技產業的基礎環境與法規,哪裡還有待改進?
答:我覺得基礎環境我們開發得太晚,法規也走得太慢。
基礎環境方面,譬如說,專業園區的打造。我們的科技園區大多是為資訊產業設計的,目前還沒看到群聚的生技園區。新竹生醫園區雖從2003年經行政院核定,但進度已延宕多年,而且它著重在醫療器材產業,並不以新藥為主力。至於南港生技園區則占地太小,園區預定地202兵工廠可開發面積只有9公頃,而且主要是中研院的研究用地,留給廠商進駐、培養新創公司(startups)的育成中心地方太小,根本不具備「園區」的規模。
法規不能閉門造車
法規方面,因為牽涉到人體安全,一定要能跟國際接軌,我們的產品才能夠進入國際市場。這一點也需要加強。
目前「生技起飛」政策,主要是《生技新藥產業發展條例》的落實推動,以及TFDA的成立(按:仿照美國「食品藥物管理局」而設的「台灣食品藥物管理局」,預定2010年元旦正式掛牌)。TFDA的內容我覺得還要加強,主要就是跟國際接軌,不要設計出在台灣最完美、在全世界也是最嚴格,但卻在國際上不被承認的藥品審查制度。
全球藥品市場目前還是以美國最大,所以美國FDA是個標竿。現在美、歐跟日本都在談藥品審查與認證法規如何一致化,假如台灣的TFDA跟大陸的SFDA都能朝這方向發展,比照美國FDA標準,就有機會打通兩岸、甚至是國際市場。
問:台灣產業一向以上中下游協力、打群體戰的方式在全球競爭中勝出。請問您理想中的台灣生技產業藍圖為何?應該有多少家廠商?
答:我不覺得廠商家數有太大的意義。相反的,國內生技公司的問題是規模太小、人才也不夠,廠商數目多,反而更找不到人才。目前家數(按:經濟部統計,台灣生技製藥業約有140家)是夠了,反倒「經營內容」與「人才」還不夠。
國內生技公司的資本額多在台幣一億元以內,反觀國外一個剛起步的小型新創公司,每個階段都在做增資,到它要IPO(首次股票上市)或有商品產出時,大部分都超過美金100個million,大概是30億台幣以上。
這個投資金額固然很大,但相對而言,任何一種新藥市場,規模大概都超過200個million(台幣60億),甚至一個billion(台幣300億),而且它的壽命很長,有15至20年的專利保護,利潤回收的周期相當長。
而且開發新藥的同時,也可以帶動醫材產業的興起。我經常以瑞典藥廠AstraZeneca(阿斯特捷利康)為例,它在1989年開發出治療胃潰瘍的藥物「普利樂」(Prilosec),為了開發這個藥,在藥品問世前,周邊工業就已經先出來了,包括檢驗試劑、分離技術及相關醫材,所以瑞典的生醫工程相當先進。
由於台灣是全球電子業重鎮,將來電子業與生技醫療產業的結合,也能夠創造出許多想像空間。譬如遠距醫療、居家照顧的醫材,甚至在家自己打針的設備,等等。IC或資訊系統的進步,必定會增加醫藥使用的效率。但是,生技新藥的產業價值鏈非常長,發明之後,不見得立刻能有商品上市,因此重金投資、耐心等待是必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