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棄民
民國二十年,九一八事變發生,東北被日本佔據,大量的流民湧入北京。眼見華北一帶也將淪為日本的殖民地,生長在殖民地台灣二十年的劉錦堂,畫出了大幅的「棄民圖」與「台灣遺民圖」。棄民圖中,拄著杖、拎著籃,像乞丐一般的老人,緊閉雙唇、凝視前方,成為萬千棄民的化身,加上畫上「棄民圖」三個斗大的毛筆字,劉錦堂以畫來陳訴他心中潛藏多年的悲憤。這張棄民圖,謝里法稱之為中國第一張具有抗日意識的繪畫。
在他的代表作「台灣遺民圖」中,他以狼毫筆沾稀釋的油彩,在絹布上做畫。畫中三位婦女如廟堂神像般莊嚴直立,左右兩人雙手合十在祈禱,中間一人右手托著地球儀,左手向下垂,向外的掌心中有一隻眼睛。當學生問他為什麼掌中有眼睛?劉錦堂沒有多解釋,只說「這隻眼是望著台灣的」。
畫完台灣遺民圖與棄民圖,民國廿六年,享年不過四十三歲的劉錦堂因為盲腸炎誤診,死於北京。隨著一連串的戰爭,及他特殊的身分,儘管他在中國美術的地位與貢獻應等同於人人皆識的徐悲鴻,然而他很快就被遺忘了。這位台灣遺民今天的年表,還是他的三子劉藝花了兩個月時間,翻遍二十、三十年代的報紙才拼組出來的。
光復我們才回去
「台灣淪亡四十年,棄民不負有人憐。送君歸去好耕種,七十母親倚杖懸。客地飄零幾月深,白雲深處故園心。榮枯得失今何道,為報明年歸事親。」從劉錦堂的詩文中,可以知道畫家的生命在對新文化的好奇、對祖國的浪漫憧憬和對故鄉的切切思念中被拉扯著。外在的王悅之,是他的生活與理想;內在的劉錦堂,有他的思念和悲哀。
他直奔中國,改名叫王悅之,長子卻單名為「台」;他告訴妻子,只要台灣還在日本手中,我們就不回去,一旦光復我們再回去。然而他畢竟是沒等到台灣光復便已辭世。半個世紀過去了,這位自比棄民的畫家終於了卻心願,其魂魄連同「台灣遺民圖」四十多幅畫作終於回到了故里。只是,不知掌上的那隻眼可還識得台灣X?
〔圖片說明〕
P.104
是劉錦堂?是王悅之?同樣的是善感的靈魂,卻深陷於時代的折磨。(攝於1936年過世的前一年)
P.106
如果一生都留在台灣,會不會畫風就一直停留在這樣的風景寫生上?圖為劉錦堂剛畢業的作品「北京得勝門」。油彩、畫布36.5×26.5cm1921-23
P.106
將畫幅拉長,以捲軸方式裝裱,再加上毛筆黑油彩的線條勾勒。「燕子雙飛圖」,劉錦堂以油畫來表現中國情感。油彩、畫布180×69cm 1928-29
P.107
在沈重的歷史責任下,難得西湖豔瀲的風光使得畫家筆下出現如此明亮愉快的小品。「西湖風景之二,白堤」水彩、紙24.5×30cm 1928-29
P.107
「這眼是望著台灣的」,劉錦堂回答學生這幅「台灣遺民圖」中,掌心上何以有一隻眼。時隔半個世紀多,劉錦堂終於魂歸故鄉。油彩、絹布183.7×86.5cm 19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