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由於大陸官方對出版市場態度保守,近幾年,台、港出版業者在出版品的交流中,大多把心思放在如何突破大環境限制,而難有餘裕思考更深層的文化交流與合作,您認為長期而言,對兩岸三地的出版互動是福是禍?
答:出版也有商業的壓力,著重於市場性無可厚非,在自己的地方或許還能以「叫座」的書養「叫好」的書,但台、港出版商剛進入大陸這個陌生環境,還沒有扎根就要面臨商業競爭,一定要先打開市場才能站穩腳步,不賺錢至少也要回本。
目前兩岸三地的圖書交流,檯面上看來多集中在輕文學領域,確實可惜,大陸讀者要由少數暢銷書窺探到台、港文化的全貌,也非易事,但至少台、港出版商主動性強,較能避免片面交流所帶來的誤判。
對台灣來說,有很多因素可以決定政治上的未來,而這眾多的因素中,文化的交流是最能從根本了解彼此與消除敵意的,能多用文化的語言溝通,減少政治、軍事、經濟上那種赤裸裸、血淋淋的零合對話,大陸人所了解的台灣,就不只是「台商的台灣」、「政治的台灣」。台灣在民主的經營、教育改革、公共衛生的改善、勞工福利的建立等大議題,甚至生活休閒層面的茶道、花藝、咖啡等文化的累積上,整個社會都滿懷希望跟努力,這些特質若能透過出版品,一點一滴地與大陸溝通,對兩岸都有好處。
問:您在接任光華新聞文化中心主任後,作品就受到政治干擾,無法在大陸發行,您如何看待這件事?
答:當然有一絲遺憾,但這只是個案。從宏觀角度看來,封殺某些作家的作品都只是一時,即使如此,我相信一定還有很多的作家、更好的作品,能夠流通、往來。我相信只要努力,文化對政治的超越性一定會展現出來,我會接這個工作,就是期待由自己跳進政治領域,創造更多的文化對話。如果台灣自己就展現了文化超越政治的魄力,那麼我們面對大陸時,就能有更對等的位置,因為我們的文化一點也不邊緣,一點也不遙遠。最明顯的例子,多年來台灣對許多傳統藝術的保存上,如崑曲,就帶動起大陸地區的文化保存熱潮。
我剛來香港時,媒體界的朋友會基於政治的嗅覺,認為選擇我一定有什麼政治上的算計,但現在大家都已經能夠理解,在政治裡也可以有更多文化的想像力與創造力。今年因為SARS的關係,光華新聞文化中心的許多活動都臨時取消了,明年起,我們會有更多的作家、藝術家交流計劃。在SARS過後,我們特別策劃一場已故台灣作家杏林子新詩的朗讀會,她對生命的希望與歌詠,是一種普世皆能共鳴的感人力量。
問:在這一波的出版交流中,一體化與本土性的文化衝突在兩岸三地普遍出現,如香港就面臨大陸簡體字書籍低價強勢進入,字體使用習慣有可能改變的問題;台灣則因與大陸出版社合作發行大陸百科全書、辭典、學術等基礎知識書籍後,開始有文化知識基礎被淹沒的危機感,對此,您有何看法?
答:我必須強調,政治是一種減法,會因為相互的攻訐與算計而越減越少;文化則是一種加法,會愈加愈豐富,不是加了別人的一部份,自己的就失去了。
香港和台灣在歷史上都有曲折的身世,愈在全球化的浪潮裡,愈能刺激我們思考自己身處何處。以前香港由經濟掛帥,起高樓是展現自己實力與驕傲的方式,近幾年在經濟上的挫敗,我認為反而是一種契機,可以促使大家一起思考,除了經濟,香港還有什麼價值與意義?
文化不是「引進」,而是「交流」。想想看,台灣加香港,香港加北京,上海、廣州、廈門都加進來,我們會在合作裡發想出更多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