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孩子你慢慢來
作者:龍應台
出版:皇冠文學出版公司
定價:130元
書名:美麗的權利
出版:圓神出版社
定價:150元
書名:看世紀末向你走來
出版:時報文化出版公司
定價:220元
十年前,從《野火集》開始,龍應台,這個字就不再只是一個人的名字,而是一種「處境」:一種你對這塊土地有多深的期待,就有多大的憤怒、焦躁與吶喊。
今天,龍應台的三本新書,其中《孩子你慢慢來》、《美麗的權利》,呈現另外一種處境:一種自你出生,就已決定的處境——女人。
不同的廚房,相同的婚姻。不同的搖籃,相同的生育。不同的女人,相同的「龍應台處境」:「於是我對男人咆哮,嘿,平時我擔負了教養孩子九十%的責任,那是因為我喜歡,不是因為我活該,你懂嗎?現在,我只想把我的部份改成七十,你挑上三十%,你竟然抱怨?太過份了吧你!」
好熟悉的語氣。十年不見,龍應台的處境依然憤怒、焦躁與吶喊。只是,這一次,對象不再是霸佔騎樓的攤販、不再是大股流入海水的化學廢料、不再是僵化的教育體制、不再是「生了梅毒,還是我的母親。台灣,是生我育我的母親;骯髒、醜陋、道德敗壞的台灣是我生了梅毒的母親」。
這一次,對象是男人,是各式各樣的男人。一個是面帶慈祥微笑、自信滿滿的五十歲的德國成功商人,他讓龍應台憤怒得只想兜臉給他一耳刮子,因為當他知道眼前這個女人是位作家時,他唯一的反應是:「很好!那妳可以賺點兒外快幫孩子付幼稚園的學費!」
耳刮子沒有打下去,龍應台由於太過驚訝而目瞪口呆,她也同時理解:「這真不是他一個人的問題,他的背後站著成千上萬的男人——德國男人、中國男人、世界上的男人——以同樣的眼光看著女人,慈祥的、友善的、絕對屈尊的眼光。在金殿酒店將女秘書灌醉而後強暴她的男人,想必也有類似的眼光。」
另外一個男人,他下班回到家,兩眼浮著過度疲勞、睡眠不足的血絲,頭痛欲裂,龍應台原本想把她帶了一整天的孩子,交到他手上,輪到自己去寫作,可是在這樣的時刻,「當我面對男人因工作壓力而疲憊不堪的臉孔,我又不忍心在他肩上再堆上一份壓力,即使那是本屬於他的一份。」
孩子仍然抱在自己手上,龍應台為那個男人「倒了杯葡萄酒,放了熱水在浴盆裡,在熱水中滴上一些綠油精,準備好一疊睡衣,然後呼喚他。」
男人去洗澡,龍應台開始焦躁地自問:「我是不是就從此心甘情願的讓孩子鎖在家裡呢?」、「有了孩子的男人和女人如何在養育兒女和追求事業之間尋求平衡?」、「男女都主『外』的時候,『內』由誰來主?如何平等的主『內』?」……,這樣的問題,大概只要男人每洗一次澡,女人就得反反覆覆地自問一次。
龍應台的焦躁,代表許許多多女人的焦躁:矛盾、困惑、不知所措,而且一時之間似乎找不到什麼具體的解決辦法。女人,既不能像當年的《野火集》,恨恨地大罵市政府沒有能力解決攤販問題、或者搖旗吶喊石化工廠帶來生態污染;女人,當她們面對那個疲憊不堪的丈夫,或者那個自信滿滿的德國商人,大部分只能像龍應台一樣,說:「其他你就不必問了。這個世界有太多的問題最後只有自己知道答案。或者沒有。」
於是,當我說:「龍應台,你的名字是女人。」這根本只是一句廢話。女人的處境,並不因為認知自己是女人就能有所改變,就像一位作家、一個學生、一家書店,並不因為前面加上一個「女」字,就能產生什麼特殊的意義。
可是,當我說:「女人,你的名字是龍應台。」我立刻聽到,遠方、近處,有人此起彼落:「是的,我是。」
於是,我看見你,看見你和龍應台一樣,從不同的廚房裡、搖籃邊,匆匆奔向屬於你自己的事業、人際關係、興趣及自我。我看見你,剛剛炒完菜的手,帶著一點肉絲的餘香,篤定地握著令會議室裡眾人頻頻點頭的企劃案。我看見你,剛剛餵完奶,衣衫留有一絲乳味,昂首挺胸走向政治、經濟、社會、藝術、文化……。
我也看見龍應台,看見她做為母親的驚心動魄:「萬古洪流只是同時存在的無數個一剎那。孩子將我帶回人類的原始起點。」我也看見她做為母親的日復一日:「早上七點多跟著兒子起身,伺候他早點,為他淨身、換尿布、穿衣服、督促他洗臉刷牙。然後整理自己。九點以前送他到幼兒園。……,四點鐘,匆匆趕到幼兒園去接寶寶。四點以後,時間又是他的了……,到晚上九點他上床的時候,我差不多也在半癱瘓狀態。」
可是,剛剛把孩子送上床,說完今天最後一個枕邊故事的龍應台,已經輕輕拿起行囊,從台灣的歷史到德國的統一、從北京的印象到以色列的戰爭,同時重重下筆,從<發現台灣發現我>到<牆,並沒有拆掉>,從<故鄉異鄉>到<走過疲憊的巴勒斯坦>,一篇又一篇,寫出另外一本新書:《看世紀末向你走來》。
所以,當我說:「女人,你的名字是龍應台。」我想,我已經找到了那個答案,那個除了女人應該自己知道,男人也遲早必然知道的答案——
那是,同樣的一個龍應台,她既是《孩子你慢慢來》裡面的那個安安和飛飛的媽媽,又是《美麗的權利》裡面那個好久不見的胡美麗,也同時是身在世界變局、目睹東西德合併、親身探訪歐洲、以色列及中國大陸的記者與作家。
於是,當我說:「龍應台,你的名字是女人。」顯然,我們已經知道那個答案。
〔圖片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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闊別十年,龍應台帶回三本風格各異的散文集,其中丕變的文風令許多人意外。(邱瑞金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