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年第一個登陸台灣的敏督利颱風,挾帶超強西南氣流,帶來傾盆而下的暴雨、強風,引發驚人土石流及海水倒灌,讓甫自五年前九二一震災,三年前桃芝、納莉風災走出來的中部居民,再一次遭受家園破毀、親人離散的苦難。
根據農委會、消防署七月十一日最新統計數字,七二水災導致二十九人死亡、十六人受傷、十二人失蹤。同時造成農業損失超過五十七億,整體工業損失近四億,商業損失兩億多。另外也造成二十一萬多戶停電,近七十二萬戶停水,一百二十四處鐵公路阻斷。
面對滿目瘡痍的土地與河流,除了無可抗拒的天災,九二一震災的地貌改變,多年來政府對環境保育的執行困難,人民對土地的超用,更是引發大自然反撲的主要原因。
在政府積極搶修道路,恢復供電供水的復原工作中,如何有效遏阻天災為患?國土政策應該如何制訂?也引起激烈爭辯。
七二水災,希望將是我國土地開發觀念轉變的分水嶺。
七月一至六日六天,根據氣象局公佈的數據,全台有九十個地點累積雨量超過一千毫米,高雄縣桃源鄉甚至超過兩千毫米,累積雨量比一年還多,百年罕見。「天空好像破洞了,雨水一直倒下來,」一位災民形容。 依據過去的經驗,屬於敏感脆弱地質的台灣,每小時雨量超過十五毫米就可能帶來災害,這一次敏督利颱風帶來的雨量每小時竟高達五、六十毫米。更何況,台灣的河川上游斷層發達、地質組成破碎,加上九二一地震,土石鬆動,區域性暴雨形成洪水,挾帶大量砂石,就形成可怕的土石流,橫掃沿岸樹木與人工結構物,尤其以支流匯入主流河川的沖積扇坪區域最為嚴重。 根據農委會水土保持局的統計,在七二水災前,全國崩塌地面積有五萬多公頃,「土石流潛勢溪流」多達一千四百二十條。只要一場大雨,就可能誘發土石流,台灣的山區開發地早已是「弱不禁雨」了。 九二一震災後重建的東勢國中,在七二水災侵襲下,地下室機電設備與音樂教室樂器全都泡水,損失慘重。
開路文化
環顧七二水災受創最重的中部地區,沿著大甲溪河谷闢建的中部橫貫公路首當其衝、柔腸寸斷。
中橫公路地景秀麗,擁有珍貴觀光資源,然而,隨著山路的闢建,沿線溫帶水果園、高山蔬菜園廣闢,觀光民宿大興土木,在在造成水土流失,農藥與肥料污染大甲溪,德基水庫優氧化等,過度開發的沈痾十分嚴重。
為了讓中橫山林休養生息,九二一大地震發生後,已經有許多學者主張「封路」。然而面對當地居民的強大反彈聲浪,政府仍投入大筆經費整修,原本預定在今年七月底全線通車的中橫,如今遭遇七二水災,受損情況更甚於五年前,再度逼使國人不得不審慎考慮中橫存廢問題。經建會副主委張景森就建議:「不該搶通的道路不要搶通,不要讓道路成為萬惡之首。」
水力發電退位?
同樣地,高度落差大,百分之九十流域在高山與台地的大甲溪,水量豐沛,蘊含水力居全台首位,為水力發電的重心。
然而山地的超用,再加上九二一大地震之後,中橫山壁鬆弛,幾經雨水沖刷,河床節節推高,台灣的水庫壽命大多不會超過六十年。
例如青山下游的谷關電廠,從桃芝颱風後就呈現癱瘓狀態,重建工作至今仍在進行,此次又再度遭受重創。此外,面對大甲溪六座電廠估計超過一百億的嚴重受創,台電公司董事長林能白心情沈重,但卻依然表示:「我們不會輕言放棄。」
相反的,中山大學水資源研究中心主任陳邦富卻認為,儘管大甲溪電力對早期台灣的經濟貢獻功不可沒,如今大甲溪淤積,水力發電效能大不如前,正應該是拆除大壩,還原大甲溪原貌的時候了。
況且以經濟考量盤算,六座電廠的修復金額估計高達兩百億元以上,修復之後,又難保不會在下一個颱風中席捲而去。修復與否,不同立場,所持態度完全相反。
觀光、生態難兩全
其實有關山坡地的使用,在山坡地保育利用條例施行細則中早有詳列規範,然而問題卻出在公權力不彰,執行困難。
例如屬於國軍退除役官兵輔導會的清境農場,周遭的林務局土地、原住民保留地、放領林地,本來都應該嚴格管制開發,然而,九二一地震後,政府為了復甦災區觀光,並未嚴格執行取締,導致一批又一批的新住民,在這裡蓋起一棟又一棟的民宿。
從山區到平地,山區遭到土石流淹沒,沿海則因超抽地下水而嚴重下陷,招致海水倒灌,積水不退。雲林縣沿海的台西、口湖及水林鄉,民眾水權觀念淡薄,為了生計超抽水井養殖,地方官員為了選票或人情,不敢封井,只靠加高的堤防,增多的抽水站消極治標,淹水惡夢自然揮之不去。
遷村路迢迢
水災過後,「將土地交還大自然」似乎已成朝野共同呼聲,然而對於山區居民該如何安置?每逢颱風就被提起的遷村問題,再度成為焦點話題。
諸如台中縣和平鄉松鶴部落、南投縣信義鄉神木村、嘉義縣阿里山豐山村等受創嚴重的地區,行政院長游錫$已指示,只要居民同意遷村,政府會協助尋覓安全的土地蓋房子。
然而,遷村雖是解決問題的方法,但其中牽涉政治經濟、土地尋覓、產業機制、社區感情等,考量複雜。
事實上,信義鄉神木村早在民國八十五年賀伯颱風後,就開始談遷村,政府原本所提供的台大實驗林二十七林班地,竟然在七二水災中流失。除了土地取得困難,政府所能提供的只有遷村後的公有設施,土地與造屋卻要受災戶自行籌措,與民眾的期待落差甚大,也是導致民眾遷村意願不高的主因。
遷村問題太過敏感,農委會水土保持局則提出另類思維,例如日本已經不談遷村,而是以限制開發為手段,讓居民留在當地,並在災難來臨前,協助避災,可行性要比遷村來得高。
趕在下一個颱風來臨前,中央及地方無不傾全力出動,派出重型機具和車輛,搶通道路,連接水電,協助清理家園,讓居民早日重回生活常態。
部分企業如中國信託、兆豐金控等都捐出千萬元,作為賑災之用。而大同、聲寶、東元等家電業者也捐出產品給嚴重受災家庭。
然而,比起九二一震災,這一次民間的捐助卻不如過去主動熱絡,像是受災嚴重的南投縣,在九二一地震時收到超過二十億元的善款,七二水災收到的捐款卻不到一千萬,受災區的地方政府不禁呼籲各界把物資改為捐款,以利下一步的重建工作。
國土保安分水嶺
災後,中央研究院院士會議通過提案,建議立法院及時審查「地質法」,並統籌建立全面宏觀的「國土環境法」,做為台灣永續發展的最高準則。美國卡內基研究院地球物理實驗室研究員毛河光,也建議政府成立最高層級的「國土規劃委員會」,以統籌台灣的國土開發與利用。
檢視過去的國土保安觀念,雖然是以生活、生產、生態並重為原則,納入環保概念,但卻又難以阻止在自由經濟趨勢下的超限利用。許多看似環保的政策,因為執行不當,反而變相成為濫行開發的護身符,最嚴重的就是河川疏濬卻圖利砂石業者,造林卻反變成毀林等問題。
面對在天災中受損土地的吶喊,過去搶修、恢復的觀念必須調整。我們需要的不僅是減少開發,而是對於過去過度開發的土地,予以生養休息的時間,將土地交還大自然。
事實上,國土的復育並非不可能,九二一震災後南投縣中寮鄉的和興村幾乎全毀。面臨遷村壓力,村民讓檳榔變綠樹,二百二十戶人家利用三年時間種了三十二萬棵樹,如今樹苗稍長,成功抵抗了敏督利颱風的肆虐。
七二水災是大地沈痛的呼喊,期待這一個創傷,成為台灣國土保安的分水嶺,對於尚未動工的「大建設」,都秉持著「建設也不可破壞將來」的最高標準,從嚴考量,才不至重蹈覆轍,並展開與大自然和平共處的第一步。
「七二水災」災情一覽表
*人命傷亡29人死亡、16人受傷,失蹤12人
*房屋毀損共計599戶。
主要損毀地區:嘉義縣375戶、雲林縣70戶、南投縣69戶。
*水電損害21萬戶停電71萬8千戶停水
*道路損毀124處
*農林漁牧損失總計金額:57億8千1百萬元
主要受災地區:雲林縣8億7千萬元,南投縣7億9千9百萬元,高雄縣3億9千萬元,台中縣3億8千5百萬元。
資料來源:農委會(7月11日)、消防署(7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