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變對女性、尤其知識水準較低者,打擊較重
根據調查,目前國內離婚事件,絕大多數是男方肇的因——有外遇,因此在辦理離婚的過程中、及勞燕分飛後,均以女方受傷較重、負創較深,也較不容易從這打擊中恢復過來。
而同是遭遇婚變打擊的女性,知識水準愈高者,就愈容易找到自處之道——她們的學歷較高、有謀生能力、有較多朋友與較大的生活圈,遇到疑難時,較懂得向專家或親友請教……,因此她們比較會排遣與適應離婚後的生活。
知識水準較低的女性,問題就比較多了。她們可能多年來一直埋頭於家庭中,專心扮演主婦與母親的角色,雖然不見得成功,但已與社會相當隔閡,除了丈夫、孩子,不知有其他;一旦被迫離開這習慣了的生活,難免惶然不知所從。如果再加上男方不付贍養費,她自己又欠缺謀生能力,很可能就在這個變局中一蹶不振,甚至不幸淪落。
高雄市首創離寡婦女俱樂部
為了幫助這些婦女,高雄市基督教協談中心的負責人莊再明牧師,在民國六十八年五月創辦了「寒梅俱樂部」。他希望藉此團體,給予喪偶、失侶婦女種種輔導,並安排公開的社交活動,幫助她們培養獨立面對人生的勇氣和信心,追求生命中的「第二春」。
五年來,「寒梅」的會員由最初的不到五十人,逐年增加到今天的三百多名,去年還成立了屏東分會。會員中,離婚者佔三分之二,寡居者三分之一,大部分是初、高中程度。其中年紀最大的六十六歲,已守寡廿餘年;最年輕的只有廿二歲,離婚時襁褓中的孩子才四個月大。
這些遭遇類似的姊妹們,在此團體中互相扶持、勉勵,並組成合唱團、插花班、土風舞隊,以充實生活內容;也結伴到孤兒院、養老院慰問,藉幫助他人來提昇自己;有時還舉辦與心理輔導有關的演講或座談會,以增進她們對自己與人性的了解……。不過,這些活動或因會員工作忙碌,或因興趣不高,舉行次數並不頻繁。
如今「寒梅俱樂部」的固定聚會,是每月初的郊遊和月底的生日聚餐。這兩項活動,都與協談中心另一由單身或鰥、離男士組成的「益壯俱樂部」合辦。活動裡,主持人莊牧師並不避諱「媒人婆」的姿態,很明顯地為雙方搭橋牽線,鼓勵他們交往,希望他們能有再婚的機會。
心理上得到一份安全感
寒梅的會員雖然不斷增加,流動性也不小,經常參加活動的成員,約只有五分之一。莊牧師解釋道:「大部份會員在離婚或喪偶後,須自行謀生、教養子女,生活壓力很重,十分辛苦,因此無法經常參加活動。」
秘書李素蓮則表示:「有些會員每年繳交四百元會費,其實只是圖個安全感。她們雖然沒有餘暇,也未見得有興趣參加郊遊、聚餐,但心理上都願意在這個地方找到歸屬感,知道這裡有許多境遇相同、能彼此瞭解、接納的姊妹,也就夠了。」
活動人數雖不多,氣氛卻熱絡。往往又唱又跳又鬧,玩上一整天。
「在這個團體裡,我們都敞開心懷,談天說地或作團體遊戲,就好像孩子一樣,把平時社會化的偽裝統統卸掉,也暫時忘掉內心深處的種種創痛。而最重要的,是許多『過來人』把自己重新站起來的心路歷程,告訴軟弱的新受打擊者,對她們頗有幫助。還有些人心理不痛快,想要訴訴苦、罵罵人,好發洩一下,在會裡有人聽、有人領會、有人同情,也能增加很多力量。」一位資深會員說。
另一位四十餘歲的會員表示,自從八年前丈夫腦溢血突發過世後,她在朋友的介紹下到加工出口區工作,獨力負擔家計,生活非常忙碌。最近兒女相繼到北部讀大學,她不免感到寂寞。去年女兒為她報名參加「寒梅」,有機會出來玩玩唱唱,也交了些新朋友,頗能解悶。
喪偶比離婚者問題要少
她指著前座一位裝扮入時、不斷唱歌說笑的會員說:「別看她化濃妝、穿著入時、又說又唱,平時管教子女、經營熱帶魚店,可是一板一眼的。」這位女士也是位寡婦,幾年前丈夫因病去世,留給她不知何去何從的下半生,和六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她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把先生留下的熱帶魚生意摸清,目前已加開了一家分店,生活上全無問題,她也在日益興盛的事業中建立起自信。子女也已漸漸長大,不再需要費那麼多神照顧,因此她加入寒梅俱樂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參加各種聚會,在活動中放鬆一下自己。
有一種很明顯的情形:聚會中大聲說笑、開懷唱歌的會員,多半是喪偶者。她們顯得比較開朗,言談間,對自己獨力教養子女、熬過許多苦日子,頗有一份驕傲。相較之下,離婚的會員比較沉靜、抑鬱,眉宇間似乎總有一份拂不去的哀怨。
強顏歡笑,心如黃蓮苦
「其實我們參加團體活動時,心情再惡劣,也多半不願表現出來。只是有時會心餘力絀,縱然不說什麼,別人還是看得出。通常我們如果想發洩心裡的情緒,會私下在電話中暢談,……」一位離婚的會員苦笑著說,「記得我們第一次郊遊時,有位姊妹忽然悲從中來,訴起她的委屈,挑起許多人的『新愁舊恨』,弄得大家哭成一團,場面難以收拾。因此大家相偕決定,誰也不要再破壞活動時的氣氛。」
寒梅俱樂部中,離婚會員的心情所以這樣淒苦,主要因為她們多半是「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也就是說,她們大半知識程度不高,不懂「性情不合,雙方協議離婚」之類的事;而多是單方面造成的——丈夫有了外遇,置妻子兒女於不顧,甚至百般欺凌,逼著太太離婚,以便迎娶「新歡」。
在這種被背叛、侮辱、欺負、逼迫……的情況下,失去了婚姻,而又因本身條件所限,不僅反擊無力,甚至不知如何面對後半生,這種種傷情和惶恐,使得她們心頭常有重負,難以開展。
但路得走下去,日子總還要過,尤其是如果還帶著子女,現實問題比什麼都逼人。許多身無一技之長的離婚婦女,只有擺小攤、做小生意、到加工廠做女工或擔任售貨員……謀生。但這些工作所得無多,於是精神上的抑鬱,加上物質上的貧乏,使人不禁想到:這些婦女需要的幫助,恐怕不是郊遊、唱歌、跳舞就能解決的吧?
輔導工作亟需專業知識與經驗
「寒梅俱樂部」立意極佳,工作人員也具足夠的愛心與熱忱;但是,三百多名二度單身者心中的結,僅靠協談中心的一位牧師、二位秘書、二具電話,和偶爾的郊遊、聚餐,便能幫助化解、疏通嗎?
而且,中心的日常業務除「寒梅」外,還包括:未婚青年的婚前指導、婚姻介紹、殘障服務、婚姻協談、家庭協談、領養子女、傳福音、佈道、益壯俱樂部、淑女俱樂部……等,「業務」龐大、活動頻繁,相形之下,人手顯然不足,就更難以要求輔導人員的工作品質了。
讓喪偶、失侶婦女聚在一塊兒,互相傾訴,彼此打氣,明白不幸的境遇非唯己有,確能使她們得到發洩和鼓舞;但反過來說,一群心靈受傷、怨天尤人的女性聚在一起,沒有專業人員輔導,會不會使她們更加沉溺於怨忿之中,而自成團體,與社會捍格不入呢?此外,即使會員真在俱樂部的活動中找到再婚對象,在心理未能真正調適成平衡、穩定前,這樣的第二春會帶來幸福嗎?
再往深一層想,能夠主動參加俱樂部的女性,心態已算是比較開放的;還有許許多多將自己封閉起來,獨自承受社會壓力、生活重擔和心情折磨的離婚女性,萬一不善自處、調適不佳,是否會造成社會問題?而她們的子女在母親情緒不穩定的教養和壓力下成長,是否又會滋生青少年問題?
誰來正視這個問題?誰來關心她們呢?
社會服務體系目前尚無力顧及離婚女性
「我們很早就注意到這個問題了。」高雄市政府社會局局長白秀雄指出,社會急遽工業化的結果,離婚率節節上升,二度單身女性造成的問題確實值得重視。但是他說:「我們社會服務體系顧及的層面,一向在老人、殘障、兒童、青少年等方面,目前還無力推及二度單身女性。於是,這個工作便落在富愛心、關照面廣的宗教團體身上。寒梅俱樂部就是這樣的例子。在國外,這類工作也多由民間社團進行。」
白局長接著表示:「社會局應該做,也很想做這項工作。但以高雄社會局來說,僅有卅八位社工員,擔負的任務既廣且繁,因此無力籌組特殊輔導單位,為二度單身女性提供服務。但我們設有婚姻諮詢服務,在婚姻發生問題、未離婚前,可以來請求輔導。我們希望能幫助個案慎重處理離或不離的問題。將來如果情況許可,我們也會增加服務的內容與範圍。」
輔導者還應瞭解人性、體貼人情
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研究員瞿海源,以社會學角度談二度單身女性的輔導:「要協助在感情上受過傷害的二度單身女性,使她能面對現實、調整生活方向、追求新生活,是很不簡單的工作。工作人員除了需要專業知識、技術與經驗,最好還能有豐富的人生閱歷,開朗、豁達的性情,與瞭解人性、體貼人情的修養,實非一般社工員、或僅具熱忱與愛心者就能勝任。」
他進一步指出,理想中的組織,應視求助者多寡,配合相當數量的專業社會工作員、心理醫師、法律專家、教育學家、職業輔導者,甚至宗教輔導、再婚輔導等專家,有計畫地以個別輔導、團體治療,以及其他如演講、座談、休閒活動等方式,來幫助他們調整心態、再創新生。此外,最好還能設置急難互助基金,並替她們爭取社會資源,以協助度過可能發生的經濟危機。
有心無力與有力無心
然而,像這樣可以做整體輔導的專業團體,不要說我國社會還無法辦到,即使在先進國家也並不多見;再以個別輔導來說,目前國內學養深厚、能作婚姻輔導的專業人才也不多。於是,現實的情況是:政府短期內勢必無法顧及;熱心的團體不是經費不足,就是缺乏專業人才;有錢的財團,未必有熱忱邀集人才做這類社會服務;而專業人才數目太少,多半分身乏術,只能分別照顧主動的求助者。
凡事起頭難,但總要有個起步才會有希望。瞿海源建議,不妨由婦女會、婦工會、女青年會、崇她社、女獅子會……等婦女團體,來關注這個問題,設法爭取社會資源、籌募基金、邀集人才、招訓義工……,逐步向這個方向努力。他認為,由婦女團體來關心、照顧婦女問題,最合適、也最有意義。
單項諮詢團體亦可資利用
在整體輔導的專業社團尚未建立時,專家希望二度單身的女性,能多利用現有的服務機構,像對婦女與家庭問題提供協助的:失意人專線、保護你專線、平安線、生命線、王大夫專線等;輔導兒童及青少年問題的:台北市兒童福利諮詢中心、中國兒童社會福利服務諮詢專線、「張老師」、「熊大姊」等;法律問題方面則有:台北法律服務中心,東吳、台大、政大法律服務中心;……這些機構都提供免費的諮詢服務,婦女在離婚前、離婚後所遭遇的種種問題,均可向其求助。
此外,社會局社會資源諮詢專線、慈暉基金會……等單位,能提供急難救助;職訓中心、技訓中心、輔導就業中心等,則提供職業輔導,都可幫助解決部分問題。
一些心理輔導機構,如華明家庭協談中心、馬偕家庭協談中心、社區心理輔導中心,各大醫院的身心內科、精神科等機構的專業人員,也能給予求助者身、心兩方面的輔導或治療。
旁人應持同情的態度,當事人則應慎始慎終
離婚問題在現代社會中恐難避免,當事人無論是主動或被動地走上這條路,旁人最好不要大驚小怪,也不必以道德的觀點去責斥。當然婚姻應該慎始、慎終,不應輕言離異;但每個案例背後都有種種複雜的因素和歷程,尤其是確有某些女性完全處於被動的地位,無奈地走上「被棄」一途,……這些情形,我們自不可能一一去探究、研析,又何能隨便發出批評、指責呢?因此不如以關懷、包容的態度,去瞭解、接納她們,以幫助她們度過逆境,早日重拾生活的樂趣與生命的意義。
但是,對離婚者的同情與關懷,並不表示贊同現代人可以輕言離婚;並且把離婚所可能造成的問題,交由社會大眾去承擔、去代為解決。
婚姻應是件慎重的事,青年男女在心性未穩定、彼此瞭解未透徹、對婚姻的真意沒有深刻瞭解……之前,實不應貿然結婚。婚後,也須有一段彼此揣摩、適應的期間,在相處模式尚未成熟、穩定前,亦不應貿然生育。生下子女後,更應明白「為人父母者,沒有為所欲為的權利」,不可輕言分離,以免子女受苦。萬一非分離不可時,則更應慎重、平和地處理,使雙方、子女與其他家人所可能受到的傷害減至最低。
另外必須瞭解的一點是,想要成就一段好婚姻,或成為一個好伴侶,實在沒有一成不變、放諸四海皆準的法則。每一對夫妻都有其不同的相處模式,每一個人心目中的理想伴侶也都有不同的形象。尤其在這個變動不居的時代,大家都不停地成長,要作為能配合對方的好伴侶,就絕不能固執己見,更不能堅持:「當年我就是這樣子的,你不是說愛我嗎?現在為什麼又要挑剔呢?」因此現代婚姻強調溝通與適應——從不斷溝通中,以瞭解彼此的期望與需求,然後互作調整與適應。這也就是:「不要去找一個合適的人,要去做一個合適的人」的道理。
離婚率提高,是因大家對婚姻品質的要求提高?
根據內政部的統計,台灣地區的離婚率,已由民國六十年的千分之○.三六,上升到民國七十一年的○.九三。以地區來看,每年的離婚人口,高雄市是屏東縣的三倍,台北市又是高雄市的三倍。換言之,現代化程度愈高的社會,離婚率即有愈高的趨勢。
社會上於是流行一種論調:離婚率上升,不一定表示婚姻關係惡化、社會問題嚴重,而是人們對婚姻品質的要求提高,正足以顯示社會的進步。
事實上,這種想法恐怕是太過樂觀了。對既有的婚姻形態不滿意,不設法學習、適應、改進,而予毀掉重新再來,這是一種不成熟的想法,如此又怎會有能力、有條件去追求婚姻的品質?
天下沒有不勞而獲的事,婚姻也是一樣。夫妻相處遇到難題時,當然不是說非得將將就就、委委屈屈地過下去,而應冷靜地面對,並尋思較好的處理方式。在試過多種辦法,仍然改善不了,非離婚不可時,如前所述,還是得冷靜、沉著地斬斷兩人長久以來所建立的關係,並把相關人等可能受到的傷害減至最少。
即使是某一方的感情出軌了,甚至造成嚴重的外遇事件,亦並非全無解決之道。逞一時之強的結果,確能充分表達一方的痛心、憤慨與抗議,但卻可能在別處付出更大的代價,仔細分析起來,恐怕得不償失,還不如隱忍一時之氣。
而我們周遭卻有不少意氣用事的例子。
要強、任性,造成「錯誤的別離」
提起十五年前的仳離,寒梅俱樂部的陳女士苦笑著說:「當時是太要強了,其實事情並沒有嚴重到非離婚不可的地步。」——她是俱樂部中少數主動要求離婚者之一。
廿二年前,陳女士不顧家人反對,堅持嫁給相戀五年的男友,婚後也做了七年恩愛夫妻,並育有一子一女。
然而所有的美滿,卻在一次誤會中毀於一旦。如今想來,連陳女士自己也有點迷惑,怎麼會為那樣一件沒弄清楚的事就離了婚?
她回憶道:「有一天,我路過圓環,無意間發現先生和一個女人對坐在冰果店喝果汁。當時我腦中一片空白,繼而覺得天地變色——丈夫背叛我了,他有女朋友了!」一向心高氣傲的她立刻回家收拾行李,帶著小女兒離家出走,根本不給先生解釋的機會,並堅持離婚。
先生起初還有心解釋,後來見她態度那樣決絕,覺得不可理喻,於是也火大了,說:「要離就離吧!」雙方就在意氣下分手。一年後,她的先生再婚了。
離婚後,陳女士帶著女兒到高雄,四處找零工,經過一段相當困苦的日子,後來和朋友合資開了家西藥房,生活才安定下來。每當看著事業有成、再婚卻並不幸福的前夫,再想到兩個有爹沒娘、有娘沒爹的孩子,和孤零零的自己,她總覺遺憾萬分,「唉,都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的,當時不要那樣衝動,聽他的解釋,兩人心平氣和好好談談,何致於非離不可?如今想來,即使他真的感情出軌,也並非全無解決之道啊。」
婚姻中的種種問題,應冷靜面對、設法解決
「許多人喜歡以『錯誤的結合』作為離婚的藉口,其實在我們的離婚人口中,有更多是『錯誤的仳離』。」前市立療養院社會工作室主任林幸魄說,在她輔導的婚姻個案中,就看到許多人因意氣用事而毀掉二人辛苦建立的家庭。她感慨道:「結婚、離婚,都是人生大事,應該三思而行,不可任性胡為。古人說:『小不忍則亂大謀』,衝動行事,可能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夫妻雙方來自不同的背景,有不同的價值觀念與生活習慣,很少有不生齟齬的。重要的是,在爭執和問題發生之後,兩人怎樣同心協心去面對和解決。去另找一個「合適的人」,並非成熟負責的做法;離婚,更不是良好的解決之道。匆促、絕情、勉強的離婚,尤其可能產生情況更惡劣的後遺症。
林幸魄提醒大家:「對於失調的婚姻,離婚只能斬斷關係,並不能解決問題。相反地,還可能帶來更多的問題——孩子的教養、離婚後再適應、再婚……。」因此,當「離婚」二字在失調的婚姻中出現時,千萬要審慎考慮。
她並且說到,自由戀愛結合的男女,在決定結婚時都是濃情蜜意的,也有心忠誠待對方到老。但因社會的變遷,生活中的變數與誘惑太多,半途「拆夥」的例子於是增多。反倒是奉父母之命的時代,夫妻角色固定,妻子對丈夫極為依賴,社會又容許男性「逢場作戲」,甚至連丈夫納妾,女性也被要求要有容忍的「婦德」。因此,傳統婚姻中即使也有不忠、不配、不適應……的問題,都能因女方的認命、忍讓,而白頭偕老。
如今,人們有權利追求自主的愛情,對愛情的渴望和期許提高了;社會開放,男女接觸交往的機會大增;女人的思想、能力已經開發,自我抬頭,不似傳統女性那樣習於容忍;……問題於是叢生,婚姻途上因此屢逢挑戰。
不能光講愛情、不談理智
「許多女人對愛情抱著崇高完美的幻想,只要在婚姻生活中發現感情可能變質的蛛絲馬跡,便變得歇斯底裡起來,理智盡失,要不是立刻抹煞辛苦建立的家,就是尋思報復,真是太走極端了。」林幸魄說,她經常遇到神情沮喪的求助者,絕望地說:「既然我們的感情變質了,還有什麼好談的,算了!」「既然他已不愛我,就成全他們吧!」
事實上愈是這種「感情至上」者,愈是不能揮揮衣袖就「算了」。於是從傷心到爭吵,從爭吵到傷心,從決絕到妥協,從妥協到決絕,翻騰不休,互相折磨,死鑽牛角尖地要在感情上討公道。其實,愛情是虛幻而不可捉摸的,既然與「理智」相對,就不可量化,如何能「討」得到「公道」呢?
林幸魄說:「感情是不能講『理』的,歇斯底里地討感情、討公道,往往只會讓對方煩不勝煩,把原來可能有的一點愧疚感都磨光了。有些更情緒化的女人,甚至到丈夫的上司、朋友處『揭發罪狀』,等她博得同情、討回公道,卻也失去了丈夫。」
她指出,這些可憐的手段無非想挽回婚姻,結果卻適得其反。等到感情討不著、公道要不回,又要討「權益」(孩子、房子及其他動產、不動產)時,雙方心中殘餘的一點感情就此徹底滅絕,而代之以莫名的仇恨。
「離婚」不能當作抗議、報復的殺手
「用這種方法處理失調的婚姻,無論是否離異,對雙方的傷害都太大。」林幸魄說:「當婚姻蒙上陰影時,用道德苛責,以感情要挾,都於事無補,不如冷靜下來面對問題:是要妥協?改善?還是結束?還要記住一點:如果把離婚當成抗議或報復對方的殺手間,就是大大的不智,只會弄得兩敗俱傷,殃及無辜的孩子。如果深思熟慮後,以為問題實在太嚴重,無法彌補、改善,或是不值得那麼做,而離婚可以使雙方的生活過得較好,那麼就得仔細考慮許多現實問題。」
要當事人「冷靜下來,面對問題」,說來容易,做來卻難。林幸魄建議當事人不妨找親友、長輩或專家協談。「但要認清一點」,她說:「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在婚姻糾紛中,旁觀者並非當事人,很多細節不清楚,實難有把握做到『旁觀者清』。因此,他們只能幫助你穩定情緒、看清問題,卻不可能代你下決定、作抉擇。而且,任何選擇的後果,最後還是由當事人自行承擔。是故即使很困難,還是得深切瞭解這一點,設法冷靜、堅強地面對問題。」
一鳥在手,勝過百鳥在林
離婚的問題實在很複雜,每個個案應考慮的因素也各異,但林幸魄強調一點:在目前的社會,離婚女子的路還是相當難走,不是一般過慣婚姻生活的家庭主婦所能適應的。如果夫妻不是恩斷情絕,與其花費莫大心力,走一條未知的新路,不如將這些心力,用在調適現況、加強溝通上。最低限度,也要檢討一下自己在婚姻中所扮演的角色,並且略作調整。
許多被嫌棄、被忽視的妻子,都是太過「賢能」了,在家做牛做馬,完全沒有自我,也完全失去了女性的愛嬌。這時就應潛心反省,做一點修正。最好是多愛自己一點,對衣著、打扮講究一點,也應培養自己的嗜好,並逐步擴大生活圈,更應多吸收新知識、新觀念,使自己變得開朗、愉快、漂亮和自信些,這樣往往會使先生「刮目相看」,而把他的綺思遐想「懸崖勒馬」。
即使無法因此把丈夫出軌的感情拉回,至少自己也漸漸獨立、堅強、豐富、開闊起來,以後是容忍好?是決絕好?又用什麼樣的方式等他回頭?或用什麼方法分手?……都會比較懂得去應對。
社會心理學家做過長期深入的研究,得到一個結論:即使一個冷冰冰的家,也比一個破碎的家對孩子要好。這個研究結果,值得所有為人父母者深思。
外人難以瞭解那份深沉的痛楚
前面提過,婚姻失敗——尤其是因丈夫有外遇而被棄,對女方的打擊和傷害極大。我們固然力勸大家要冷靜,不要輕言離婚,但也不能否認,有很多情況是男方忘恩負義、恩斷情絕,逼得女方非放棄(同意離婚)不可。那種情形下,她們從震驚、悲憤、痛恨,到彷徨、委屈、無依……,種種錯綜複雜的情緒,會把人折磨得消沉、孤僻,全然失去信心。
「若非親身經歷,外人不太可能瞭解那種自卑和茫然的感覺」,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傳播工作者,談及自己初離婚時的心情說:「那時我不得不重新回到工作崗位,但心中充滿彷徨和不安。我至今仍記得填人事資料婚姻欄時的尷尬,不知究竟該填『已婚』?『未婚』?還是『離婚』?而『離婚』字眼,看來是多麼羞辱啊!因為我不是自願離婚的,我覺得自己是個可悲的『棄婦』……,當時悲從中來,愣了好久不知如何下筆。」
她又回憶道:「我變得極敏感、脆弱,像一隻驚弓之鳥。男同事善意的邀約,在我看來,都是不可原諒的侵犯和侮辱;長輩們好心介紹對象,也令我覺得四周充滿異樣的眼光,無所逃於天地。」
皇冠雜誌社編輯施寄青,曾在電視中誠懇地敘述自己離婚後的心態,她說:「我自忖婚姻破產的原因,是他嫌我不擅修飾,於是開始拚命打扮。結果是矯往過正,打扮得妖塈祚臐B不倫不類。此外,對男人的態度也十分偏頗怪異。由於總認為自己是個被遺棄的女人,因此變得自卑、敏感、孤僻、攻擊性強,動不動就歇斯底里地大吵大鬧,但又想從男人身上證明自己還年輕、有魅力,並非不堪入目。……那種混亂的情緒,折磨了我好一陣子。」
從挫折中成長
一個離婚的女人,忽然從以家、孩子、丈夫為中心的生活中被抽離出來,換成截然不同的心情、身份和生活方式,再堅強的人也不可能很快適應。
離婚只是一個事件,橫在眼前的,卻是一條漫長的路。走得好,能從挫敗中成長,未來仍是嶄新的人生;走不好,一頭栽進沮喪、消沉的陰影裡,可能就此過一天、算一天,賠上後半生。而要在這條路的起點,重新認識自己,把自己放在合適的位置上,並不容易,有賴一番辛苦的調適和努力。
二度單身的女性,最先面對的問題,恐怕就是所謂的「社會壓力」。
「其實,在社會快速變遷的今天,離婚並不算異常的現象。」社會學者瞿海源以社會變遷的角度解釋離婚,他說:「過去,離婚的女人意味著做錯事或不守婦道,因合乎『七出』之例而被休。但在今天這個時代,則多半由於婚姻適應失敗,或是被欺騙、被拋棄,旁人應該持以寬容、同情的心態,而不應以異樣的眼光視之。當事人自己也不必覺得見不得人。」
可以不在意別人,但一定要能面對自己
東吳大學社會系講師林蕙瑛,本身也離了婚。她認為,當事人應培養一種開朗、平衡、自信的態度,不必計較別人的看法;如果老覺得別人的眼光有異,最好還是在自己身上下功夫——好好做事,好好過日子,好好愛自己,以樂觀、積極的心情,去開創生命中的另一個階段。
她又說:「你不必向別人一一解釋離婚的原因,但自己心裡一定要明白,並且設法不再重蹈覆轍。」
前述不願透露姓名的傳播工作者,談及她的適應過程時,充滿感激地說:「我真感謝我的好朋友。他們有的在國外,就不斷寫信鼓勵我;在國內的,則不時邀我外出逛街、看電影、聽音樂會,陪我聊天,聽我發洩心中的不平情緒。當初反對我婚姻的父母,也完全接納我,從不提及過去選擇的錯誤;弟弟們像疼愛妹妹般照顧我的起居;還有我的牧師,他不是只說:『讓我們把一切擺在禱告裡』之類的話,而是巧妙地稱讚我的長處,不著痕跡地讓我逐漸相信自己其實也有一些優點,仍然是個具備女性魅力的女人,不必為對方的『不識貨』那樣自卑、自苦……。就這樣,家人、親友、牧師,扶持我走過那段痛苦的日子。」
重新發揮所長、建立自我
漸漸地,她開始思考一些實際的問題:「我不是很愛採訪工作,也曾經做得不錯嗎?」「過去為了想好好相夫教子,做個賢妻良母,以致壓抑了這方面的才華,現在不正可以重拾嗎?」
原以為脫節已久、不免生疏,但在專精的努力和周圍人的鼓勵下,她盡情施展所長,也得到賞識。
她說:「從工作中獲得的成就感和價值感,讓我覺得是否『被棄』已不再重要。尤其感情這事,是不可能企求一分耕耘、一分收穫的;而努力工作的報酬,卻是這樣實在。於是我漸漸懂得感情並非生命的全部,不必那樣鑽牛角尖;而被一個人否定,也並不代表世界就此毀滅。如今,我已變得豁達、開朗多了。」
從挫折中自我調整、自我肯定,繼而面對生活、面對工作之外,還有一項重要的課題——面對感情。如何以新的身份、平衡的心態,迎接新的感情生活,對曾經受創的離婚女性來說,也需經過一番新的認知。
有不少人在遭遇一次失敗後,便懷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的心理,再也不信任男人的感情;有些人卻可能存有報復心理,濫交男友,作賤自己;也有人以為自己歷盡滄桑、感情成熟,而甘心做個不求名份的「第三者」。
從挫折中記取教訓,慎重處理感情生活
林幸魄在她所接觸的個案中,發現不少上述的例子。她指出:男女之情本就多變,但並不可怕。經過一次挫折,應更懂得取予收放,保護自己。「女人畢竟較重感情,存報復心理,最後受傷害的還是自己。而所謂豁達的第三者,我們姑且不論這是將自己所受過的痛苦,加諸另一個無辜的女人身上,重要的是,沒有人在付出真摯深重的感情之後,真能『豁達』得不計代價、不要回報。」
離婚女性的感情生活,除了本身的矛盾,也極易受到外來的干擾。東吳大學社會系講師林蕙瑛就曾指出:有些男人喜歡以他們自己的理解去試探離婚女性,認為離了婚的女人相當饑渴,迫切需要男性朋友。離婚女性受到許多試探和引誘之餘,應該以什麼樣的態度去面對呢?林惠瑛說:「不可否認,對二度單身女性而言,談感情的態度已不似未婚女性——不再只是純純的愛,除期望精神的契合,也有生理的需求。」
但林蕙瑛強調:當事人一定要有成熟的心態:「性」是雙方面的事,沒有單方面的施與受,一定是互取互予。如果這方面的心理不能平衡,還是避免嘗試。
「大前提還是要自愛自重,這樣才能得到別人的愛與尊重。」她強調。
你不必去就他,他會來就你
林蕙瑛認為,離婚與未婚、二度單身與一度單身,在許多方面是一樣的:一樣工作、一樣休閒、一樣生活、一樣選擇朋友、期望尋得人生的伴侶……。所不同的應是,挫折的經驗,使二度單身的女性,在痛定思痛後,變得更成熟、獨立與豁達。
原來婚姻並不是女人生命的全部。工作、生活與人際關係上的成功,一樣能使女人容光煥發,充滿自信。有趣的是,當這些成熟的特質,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時,往往感情的第二章也接踵而至。
也有的離婚女性,經過冷靜的權衡後,原諒、包容了對方的錯失,走上復合之路。這也不失為一種實際的做法,至少對孩子較好。但是有人迷信「覆水難收」,又說:打破了的磁器,重新黏起來,上面也仍有裂痕。其實,人生那一樁感情沒有過波折和創傷,何必要那樣求全責備呢?
以愛心和耐心走回頭路
一位曾經離婚的女士,以忍耐、包容及自我調整,與丈夫復合了。她的領悟,可以作為我們的結論。她說:
「誰也不能否認,人性中的確有些小惡,何況我們都是些凡夫俗子。感情上的事,不是道德、法律、盟約或社會壓力所能確實約束、維繫的;而人世間更充滿了種種事與願違的不完美、不如意。我們必須在現實生活中,慢慢學會妥協,找到自處裕如的路。總之,心存善念,為對方留點餘地,也為自己留些退路;吐露一些真心的感激,接納一點善意的『白謊』,婚姻危機終會過去。」
「說得更明白一點:在現代開放的社會裡,不只是男人,女人一樣容易遇到在心靈上更為契合、在理想上更能搭配的異性。但我們不必誠實地(事實上是殘忍地)告訴另一半:『我已不再愛你』或『我愛××更深』。偶然迸出的火花,並不表示能持續放出光彩,因此更犯不著砸毀既有的一切、傷害許多人,去設法經營一個不可知的未來。」
如今,她真心相信——「愛,是長久的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不張狂、不自誇、不做害羞的事;愛是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愛是永不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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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寒梅俱樂部主持人莊再明牧師(中)、秘書李素蓮(右)、副會長陳雲英(左),正在討論會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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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左:寒梅俱樂部的辦公室中,貼滿了活動照片。圖右:寒梅姊妹參加會長林素貞女士的婚禮,大家合影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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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左:儘管有一段傷心的過去,仍打起精神巧梳妝,參加郊遊活動。圖右:郊遊時,一起吃便當、談天、呼吸新鮮空氣,心情輕鬆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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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左:寒梅俱樂部會員一起跳土風舞。圖中:寒梅俱樂部創辦人莊再明牧師說:「寡婦門前是非多」的老觀念早該拋棄了。圖右:高雄市政府社會局局長白秀雄也有心關注二度單身女性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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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左:社會學者瞿海源認為,離婚是婚姻調適的失敗,與人生中其他失敗一樣,旁人不應以異樣眼光視之。圖右:東吳大學社會系講師林幸魄勸大家不要意氣用事,以免造成「錯誤的別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