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情之愛、土地之愛和國家民族之愛是一個人重要的情感依靠,九月初中台禪寺剃度風波中,許多人突然出家,使得家人面臨親情的割捨;不久,德國拜耳公司將在台中港設化學原料廠,當地民代和居民深怕生命和環境受到威脅;同時,日本右翼團體再赴釣魚台設置燈塔也再度引爆出兩岸三地的一片護土心切;當情感依賴的憑藉受到威脅,我們便聽到了一波波感情的抗議之聲。
九月一日,一百五十七人在南投縣中台禪寺落髮剃度,拋開俗塵,遁入了空門,也遠離了親愛的家人。出家之事古今皆有,但是這次不但掀起軒然大波,上了社會版頭條,還引起佛教界本身的自律之議,甚至決定要成立類似天主教教廷梵蒂崗一般的佛教教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現在許多孩子已被「押解」回家,我們不妨看看這個大概可說是台灣近年佛教勢力大興後,第一次發生大規模的「出家在家」之爭,帶給社會什麼樣的影響和反省。
這次突然剃度出家的青年學子,許多是在擔任中台禪寺所舉辦的小星辰夏令營的義工之後,就失去了蹤影,使得心急如焚的家長群集至位於埔里的中台禪寺要人。中台禪寺最初不願承認這些家長的子弟已在該寺剃度,但是抗議的家長愈來愈多,輿論的壓力也越來越大,寺方才陸續讓這些年輕的比丘尼和家人見面。
大部分的比丘尼面對家人的苦苦哀求,都意志堅定而口徑一致地說,自己出家是為了成全大孝和大愛,更可以為家人積德積福。但是看到正在念書或剛拿到學位的女兒,才去參加了一個禮拜的夏令營就完全變了個模樣,不但落盡三千煩惱絲,面對至親呼天搶地的悲愴,仍然法相莊嚴,口稱施主,怎不肝腸寸斷?有的父母強拉硬扯,有爸爸和女兒互相磕頭下跪,總之作家長的想盡各種方法,只要求子女先回家再說。莊嚴的佛殿前,上演的卻是一幕幕的天倫悲劇,而在媒體的聚光燈下,國人也為之動容,許多也有差不多年紀兒女的家庭,更有著感同身受的憤怒與不解。
在這次的剃度風波中,家長的矛頭直指中台禪寺,而素負盛名和威望的中台禪寺主持人惟覺老和尚也成為眾矢之的。有些憤怒的家長認為中台禪寺很可能在齋飯中下藥,替女兒洗腦了,甚至說中台禪寺是「魔神仔教」。部分佛教界人士認為,惟覺有廣為度人的法眷之私,違反一般一年剃度一名弟子的作法,才引起這場「濫剃」風波。在佛教界德高望重的慈濟功德會會長證嚴法師和佛光山星雲法師也認為,和家人充份溝通,是出家應有的準備工作,證嚴法師出家前帶髮修行數年,就是尊重疼惜母親的心情,一直等到母親能接受她的選擇,才正式剃度出家。
就法律觀點而言,已滿二抪釭漲谷~人可以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即使親如父母也無權干涉,但以情字而論,天底下有幾個父母能夠豁達地認為,女兒繁花似錦的人生才將開始便已勘破紅塵,古佛青燈度餘生?何況中國父母保護孩子慣了,年輕生命中多少抉擇都是父母定下的,哪肯相信孩子能作攸關一生的重大決定?於是我們聽到有法師喊道,「我不是你們的財產」,也有父母喊道:「我養你這麼大,你有什麼權利把頭髮剃掉。」這到底是我們這一代親子關係疏離,父母也不再被視為絕對權威所造成的現象,還是應了那句好了道長的真言,「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
許多學者則認為,親子間的溝通與尊重不足,現代社會的人際關係冷淡,功利價值觀下成功的壓力過鉅,也造成這一代青少年的憤懣與惶惑,希望追求超越現實的理想生活與人際關係,佛教所提供的「四大皆空」、「大愛」、「涅盤」剛好符合這樣的理想,自然有很大的吸引力。但彰化師範大學輔導系教授黃德祥特別為文指出青少年對人生充滿憧憬,對現實不滿和長期在父母過份保護下普遍流於天真,缺乏判事能力,也是這次中台集體出家事件的潛在原因。
黃德祥還進一步提醒國人,相較於中台事件,近年來美國大衛教、日本真理教等狂熱宗派,他們吸引教友的方式通常採「密集教學、心理咨商、隔絕的環境、教主的崇拜」等類似洗腦的過程,使人認同其教義及儀式,因此參加者大都覺得是自己心甘情願的獻身,外人卻覺得不可思議,最後造成極大的悲劇,社會也付出大量成本。以此借鏡,他建議缺乏社會經驗、心智尚未成熟的學生,不宜參加宗教夏令營或靈修、閉關等長期密閉式的活動,而政府對於一切異於常理的宗教活動也應有所規範,否則更大的天倫、社會悲劇也不是沒有可能發生的。
綜觀中台事件,不但引起全民的矚目,教育、社會、宗教、心理學者的探討,更造成宗教界本身的自省之聲,或者,這正是一個檢討台灣宗教熱的好時機,大夥兒不妨繼續關注這個議題。
拜耳的戰爭
另一起在台灣中部引起民眾抗議的,是德國拜耳公司欲斥巨資,在台中港區設置工業化學原料二異氰酸甲苯酯(TDI)及上下游原料的廠區。由於TDI及其相關上下游原料是有毒物質,尤其是生產TDI過程中所需的光氣更含劇毒,所以引起地方民代與民眾一片反對設廠的聲浪。
拜耳其實不是第一個引進TDI的企業,台塑早在六輕所在地設置了儲藏量三噸的TDI廠,而且在台中港也早已有許多重工業進駐,但是在台灣亟需外資回籠之際,這次拜耳設廠卻造成前所未有的反對聲浪,歸究其原因,固然是由於民代介入和媒體披露,但是看不見完整而具公信力的環境評估報告,以及政府和廠商與地方民眾事前溝通有欠周詳,益發引起當地民眾的疑慮不安。
首先,由台灣省環保處中區環保中心所主導的環境影響評估報告受到質疑。拜耳的設廠計劃估計投資近五百億,除了為台中港帶來繁榮,對政府所推動的亞太營運中心的六大目標之一──亞太製造中心也有很大的助益。再加上TDI是科技發展過程中重要的原料,而國內又很缺乏此一原料,所以民眾懷疑行政院經建會為了經濟而犧牲環保,對環評委員的資格和環評的過程都提出抨擊。
其次是拜耳在台中港的預定廠址,租期長達一百二十五年,有人認為這是重演清末的割地喪權,而且租期一到,拜耳一走了之,若是留下污染,將很難追究責任。另外,租金方面政府也多有讓步,比較起來,國內其他廠商在設廠時,就沒有這麼多的好處。諸如此類被疑為媚外的行為,和急於延攬拜耳進駐台中港的態度,更引起了民意極大的反彈。
根據此案負責人台灣拜耳公司副總經理陳嘉鐘指出,其實拜耳在美國、德國、日本和西班牙都設有廠房,其中也多有高科技的重工業廠房設在人口稠密的住宅區,從過去的經驗看來,從未發生過事故。而且拜耳將在台中港區設置的TDI廠,將是拜耳在全世界安全措施最完善的一個廠。至於政府所提供的各種優惠,陳嘉鐘指出,拜耳設廠的案子是通案不是專案,也就是目前政府所提供的好處其實適用於所有提出相同申請的廠商。
但是這些解釋仍無法抑止民眾反拜耳的情緒,細研其因,拜耳事先沒有做好宣導和溝通的工作,事後受到抗爭才來做,已經錯失先機,而該投資案又時運不濟,剛好碰上中油的一連串的漏油漏氣事件,民眾對政府的承諾,以及化學工業的信心不免降到了最低點。
九月中旬,省議會通過審查同意拜耳投資案的三項前提,分別是「完成環境影響評估法定程序、公平合理租用省有土地、消除居民疑慮並獲港區多數居民同意」。同時,針對拜耳設廠案所進行的第二階段環境評估工作也已經展開,預估將耗時六個月以上,至於六個月之後,拜耳是否能在台中港區設廠,目前仍是未知數。
以台灣的海島經濟型態而言,吸收外資、發展對外市場是生存所必需的,但也正因本身屬於地窄人稠島國,生活環境的破壞更是我們無法承擔的惡,如何兼顧二者,讓經濟與環保政策相為依存,端靠決策者的智慧與執法的魄力;眼前刻不容緩的則是儘速建立公正的環境評估制度、具公信力的仲裁團體,以及長期監督具爭議性的投資廠商的環保安全措施,協助廠商與居民進行常態溝通與對話,那麼,拜耳事件在我國經濟發展史上寫下的,就不會是一頁遺憾,而是一個美好的先例。
釣魚台的民族抗爭
在台中港區居民反拜耳設廠的同時,日本右翼團體「日本青年社」又悄悄地在釣魚台列嶼建起燈塔,以宣示日本在釣魚台列嶼的主權。
早在七月中旬「日本青年社」就已經登上釣魚台上設置燈塔,當時日本政府緊接著宣布具有排他性的二百海浬經濟海域,其中包括釣魚台列嶼。面對日本這種大剌剌的巧取豪奪,海峽兩岸政府同時發出抗議,而日本方面也在壓力之下拆除了燈塔,暫時平息了領土之議。不料九月中旬,不死心的「日本青年社」又再度登上了釣魚台,這回日本海上保安廳也打著保護經濟海域的大旗,派出艦艇和飛機阻擾我方漁船和記者接近,而日本政府更對兩岸三地此起彼落的官方與民間的抗議裝聾作啞,連日本媒體也低調處理,不但不把它當一回事,還呼籲香港媒體不要「小題大作」;然而,這個凝集了太多中國人百年來國仇家恨記憶的小島,會成為東亞和平的引爆點嗎?身在最有資格對它宣示主權的中華民國台灣,我們究竟該如何看待這場領土與尊嚴之爭?
中日的釣魚台之爭由來已久,雙方對於這座具戰略地位、海域蘊藏豐富油礦的太平洋西岸中的小島都各自以歷史淵源認為屬於本身的自然領土,但在主權上,日本卻是經由中日甲午之戰、清廷戰敗後割讓台澎而佔據屬於宜蘭漁民捕漁範圍的釣魚台,二次世界大戰日本投降後,釣魚台主權並未隨台澎歸還中華民國,仍由美國託管,直到民國四十一年中日簽下和平條約廢除馬關條約時,才正式載明釣魚台列嶼為中華民國的領土。
一九七一年,美軍突然將行政權交予日本,掀起第一波在極短期間就在美國、香港、台灣大學校園中積極串聯起來的愛國保釣運動,當時,尚未與美、日斷交的我國也曾照會美國,釣魚台屬於中華民國領土,日本在全球華人抗議聲中,也放棄了對釣魚台的主權宣示,雖然二十餘年來,雖然小規模釣魚台的風波不斷地有,但兩岸政府和日本政府之間仍然存在著釣魚台主權仍未抵定的默契。
事隔將近四分之一世紀,這次因日本右派團體燈塔事件,釣魚台風波再起,台海局勢已與當年截然不同,不但我國政府已不再能與日本進行外交對等談判,與中共之間的關係也有著極大的變化,而國內政治生態更是不能同日而語,所以當我們從媒體報導中得知,中共外長錢其琛和日本外相池田行彥在紐約的釣魚台對談根本就是各說各話,而日本在之前正式宣稱擁有釣魚台之主權時,也僅能由國內的民間保釣人士與香港、美國保釣領袖們一同串聯出海同赴釣魚台,準備炸掉「日本青年社」的燈塔。事實上,我們也有心理準備,在東北季風狂吼、日本自衛隊武力捍衛的釣魚台海域中,保釣人士幾乎沒有可能登陸,而兩岸政府在各有各的立場和難處下,釣魚台的主權之爭恐怕終成國際現實政治下的一樁懸案,雖然連日本國際法教授奧原敏雄也承認,如果日本要合法取得釣魚台的主權,除非否認曾發生過甲午戰爭才行,因為日本堅持對釣魚台的主權是自古擁有,那麼馬關條約又為何多此一舉地將釣魚台列嶼隨著台澎割讓給日本呢?
釣魚台的面積和它所引起的風暴一直無法成正比,兩岸三地以至於海外千千萬萬的華人凝聚在這蕞爾小島上的共識和感情卻是事件中最令人感動的,然而這股浩然正氣是否終將不惜求取一戰,犧牲亞洲和平?而日本政府是否甘犯眾怒,一味求取釣魚台海域的經濟利益?我們在激情中期待主事者的智慧,更祈禱保釣人士和媒體同業的平安歸來。
p.48
生別離也是佛理中提到的人間至苦之一,圖中心碎的母親令人鼻酸,相信閉著眼睛、雙手合怐漱k兒也不好受。(陸大湧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