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因子蠢蠢欲動？
金錢大戲落幕後，轉眼已過了平靜的一年。那一段外匯存底居高，台幣猛升值、熱錢湧入，加上民間原已充沛的游資，共同炒作股市、房地產的發財夢碎之後，人們忙著止痛療傷、重新埋首工作。手中的餘錢則一股腦存入銀行定存帳戶中，誰都不願回首傷心「錢」事了。
但是，空氣中懸浮著的不安因子，似乎又有了蠢動的可能……
睽違一年，今年九月底，台灣重登外匯存底世界第一的寶座，總數達七百六十四億美元。這個數目，比外匯大量流出的去年六月整整多出一百廿億，和七十八年上半年的歷史高點七百七十四億也相去不遠，而這還不包括中央銀行挹注「台北外幣拆款市場」的七十億美元、五億馬克，以及總值約五十億美元的黃金。
此外，小幅回跌後穩定了將近一年的新台幣對美元匯率又開始上揚，至十一月中已漲破廿六比一大關。房地產業者更乘機造勢，火力強大的廣告宣傳、不斷破土動工的消息，營造了一股房市熱絡的氛圍。
外匯存底多，固然主因是近半年來出口金額一再攀高，例如七月份和九月份，就分別創下台灣有史以來單月出口金額的最高和次高紀錄，使得今年前三季的出超已接近百億美元。但是前幾年金錢遊戲的兩大禍源——熱錢與游資——之一的熱錢，似乎也又滲入寶島，伺機重溫賺取匯率差額，同時在股市和房市中大撈一票的美夢。
熱錢到底流進多少？沒有人能確定，只能從統計數字中尋找蛛絲馬跡。舉一個例子：單單去年十月一個月內，外匯存底暴增了廿一億六千六百萬美元，而當月實際在外匯市場出口結匯的順差卻只有四億二千一百萬美元，再扣除約五億美元的外匯存款存放利息，其餘都有「來路不明」的嫌疑。
游資暫且按兵不動
種種跡象似乎顯示錢潮又起。然而，連月來房市景氣並未明顯復甦，在上一波金錢遊戲中炒高的房價，平均已滑落二、三成。股價指數也始終在四千多點徘徊，對許多被套牢已久、引頸企盼的投資人來說，一路看漲、每買必賺的盛況，仍是千呼萬喚不出來。
對於這種現象，中國國際商業銀行業務部兼國際金融部經理陳季築認為：「台幣或許會再升值，但升值空間已相當有限；而且股票、房地產仍舊疲軟，熱錢進來了也得不到什麼甜頭，所以還不會大舉流入。」
國外熱錢流入不多，同樣地，國內游資也沒有積極作為。原因之一當然是許多人「一朝被蛇咬」，不敢再輕舉妄動，轉而將錢放在銀行定存，造成目前全台各行庫共有四兆五千多億的定期及定儲存款，十五家新銀行成立時繳交的保證金約有一千億元，在目前新銀行未開張前，也暫時「凍結」。此外，上一個會計年度政府發售的一千億公債被搶購一空，今年度則增為二千五百多億。為了募集六年國建的資金，政府更準備在未來幾年內發行超過一兆元的公債。凡此種種，都使得民間資金各有歸屬，遊蕩在外的情形大為減少。
金融措施多管齊下
更重要的是，有了上次經驗，不管政府、民間，都已經不是昔日的「吳下阿蒙」。新任華信銀行總經理王光生就用「審慎樂觀」來表示自己的看法：「三年前那樣的金錢遊戲，應該不會再出現了。」
「其實，新台幣升值、外匯存底過高，和金錢遊戲或通貨膨脹並沒有直接、必然的關係，主要還是看金融政策如何操作」，經濟部物價督導會報副執行秘書呂芳慶從另一個角度剖析問題：「就這一點來說，現在的央行比起五年前，已經有了經驗，而且非常謹慎。」
例如在民國七十五年時，由於以往央行的外匯政策完全是為了配合出口，匯率廿多年沒有大變動過，因此當連年出超、引發以美國為首的外來壓力迫使台幣升值時，央行一意維繫台灣的出口命脈——中小企業，像護衛小雞的母雞般「自願挨打」，每天在外匯市場上大量買入一致看貶的美元，並釋出台幣，以阻擋台幣一步登天。結果在匯率從新台幣四十元升到廿八元兌一美元的過程中，可做為市場上資金多寡指標的貨幣供給額，一度竣禸鴞吨壑坐迨Q一，加深了游資過多的禍源。
對照之下，這兩年來央行採取鐵腕緊縮措施，從七十九年三月至八十年二月間，貨幣供給額連續十一個月呈現負數，只要游資一多，立刻發行國庫券把資金吸收回去。近半年來，雖然台幣漲勢又起，但仗著升值空間已遠不及上次，貨幣供給額在央行嚴密監控下，尚難超越上限——百分之廿雷池一步。
時間落差
錢潮受到抑制，供給額度大不如前；另一方面，金融市場的規模則擴大許多，使得投機炒作更不容易進行。以股市為例，民國七十五年底，國內股市只有一百卅家上市公司、總資本額約二千三百多億台幣，目前已大幅增至二百十五家、六千一百多億；至於房市，則因上一波金錢遊戲中價格已炒高，加上貸款利率高、額度低，限制了投入戰場的人數。
另外，為了疏濬可能重新氾濫的游資，政府這幾年也加快了國內資本市場國際化、自由化的腳步，讓升斗小民有較多的投資理財管道。例如大家已熟知的海外共同基金、尚待出爐的期貨交易法、剛通過的外匯保證金交易等等，都頗受矚目。「雖然目前這些投資管道開放的速度仍嫌太慢、限制也嫌多」，王光生說，但「不論如何，已經是『高層有共識、民間有知識』，有了開始。」
只是，上一波的創痛實在太深，目前的寧靜仍不能令人釋懷。而且，為了遏阻套利熱錢流入，央行近兩個月來緊跟美、日腳步，連續四次調降利率，幅度卻還嫌「不夠看」；但若要一舉大幅調低，又有一個同樣難以擺平的顧忌。
「民眾把錢放在銀行當定存，一方面是在上一波金錢遊戲中賠錢賠怕了；一方面也是貪圖年利將近十厘的高利」，一位銀行經理指出，「如果利率不斷往下降，一旦這些定期存款到期，民眾不屑再放在銀行吃利息，而想試試別的投資機會時，就是金錢遊戲再起的危機時刻了！」
這一刻會來到嗎？還有多久呢？目前沒有人敢說。政大銀行系主任殷乃平指出：「一般貨幣政策變動後，效果總要十個月到一年半才會逐漸顯現，因此現在只能密切觀察、屏息以待。」
「錢多多」的獨特煩惱
當然，防堵也好、疏濬也罷，大致還是在種種金融措施中打轉，只能算治標。治本之道還是在於把這筆外貿出超累積的財富，再用於投資，以創造更好的經濟效益。
一向力主經濟自由化的中華經濟研究院研究員吳惠林認為，政府應多讓民間參與重大投資，他指出，其實有錢也有雄心的產業界人士很多，因此像交通、電信、電視、油、電等，都應盡可能地開放民間投資，如此民間把錢拿去設廠、進口國外的機器設備和技術，不但可以消化游資，更可以促進產業升級。
如果不能引導到產業投資的正途上，這些游資不但可惜，而且危險。「股票、房地產方面，或許由於上一波的投資客損失慘重而短時期玩不起來，但人們只要有閒錢，還是可能去找點『新鮮』的東西來玩」，吳惠林以十六、七世紀時，荷蘭人瘋狂炒作鬱金香的球莖為例，說明只要有「有心人」煽風點火，一般人盲目跟進的可能性還是很高。
有錢是壞事嗎？當然不是。台灣這幾年國際地位大幅提昇、外交上多有斬獲，國民也自信滿滿地遊走世界各地，這些都是拜外匯存底多及台幣強勢升值之賜。如何得其利而免其禍，是在幾乎舉世鬧窮的現在，台灣面臨的獨特問題。
〔圖片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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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九月底累積已達七百六十四億美元的外匯存底，會使金錢遊戲死灰復燃嗎？（插圖蔡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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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銀行將成立，吸收了大筆資金，對減少游資頗有貢獻；公開募股也使民眾多了一個投資管道。（邱瑞金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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