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機制與內容的供應者
明年的台北國際書展定調為「華文出版工藝中心」，準備開設「義大利圖書工藝主題館」，發揮台灣在華文出版裡的工藝專長，並與西方接軌。
「北京書展不可能既定位為版權交易中心，同時又是出版工藝中心，除非是上海準備搶這個概念。但以目前的態勢看來，大陸地區的出版技術離台灣尚有一段距離，」蘇拾平說，印刷機器或許可以現買現用，但出版概念是和土地、文化「長」在一起的，大陸是否還要幾年才「長」得出這樣的文化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台北本來就領先，現在要試圖更加精進。
所謂的「出版工藝」，不僅僅是印刷、設計的層次，還包括出版流程的KNOW HOW：如何包裝、行銷、與市場互動、引領市場潮流、發掘新作家等，握有這樣的技術，就握有幾年的領先權。
檢視台灣出版生態，除了已遭香港投資集團TOM收購的城邦、PChome、儂儂、商周、尖端等集團擁有龐大資金為後盾外，其他大多數屬於中小型公司，「小而美」是此間出版的特色。在台灣，只要擁有出版創意，誰都可以引領風騷，如大塊出版社創造了幾米、張妙如、徐玫怡等圖文書明星，在華文出版界掀起圖文書熱潮；聯經出版社在高行健未獲諾貝爾文學獎前，多年來不計成本給予他發表園地；心靈工坊每年出書僅數二、三十種，卻每一本都是大眾心理書的精彩傑作......。
「閱讀的水平會影響出版者的企圖心，」長期觀察兩岸出版現象的台灣遠流出版社駐北京代表吳興文表示，台灣讀者挑剔但視野前衛，讓出版業者勇於進行各種市場刺探與實驗，這也是台灣圖書可以以「內容」取勝，在全球華文社會撥動潮流的原因。
香港：文化餘韻壓不過商業浪潮
香港也曾經在華文出版界的「內容供應」上佔過舉足輕重的位置，早年因動盪遷至香港辦報的前輩報人，曾經創造出武俠小說熱潮，連帶地也帶動整個影視工業的發展。但之後香港作家的影響力逐日式微，在最新一波的「都市文學」風潮中，香港作家深雪、張小嫻、梁望鋒等人的作品，卻無法藉各都會間的「流行跟隨性」跨出香港市場。天地圖書公司副總編輯顏純鉤分析，香港作家作品節奏如同這個城市的生活步調，快速而不容情感細細醞釀，這和傳統華文讀者的閱讀習慣有很大的出入。
「香港人不習慣深度閱讀，所以報刊雜誌的發展比圖書活躍許多，」顏純鉤說，加上這些年來台灣的強勢主導，香港出版社連外文書的繁體中文版權都很難拿到，印刷成本也比台灣高，現在的圖書出版是靠文化理想性在勉力支撐。
香港出版界曾經在兩岸交流的初期扮演過文化仲介角色，台灣的瓊瑤、三毛，大陸的莫言、王安憶等，都是透過香港的出版業者，引介給海峽兩岸，但這樣的角色就如同年邁的作家，很容易讓時勢洗盡鉛華。今天台灣出版業者頻繁出入大陸，不再需要香港牽線，而最弄人的現實是，香港雖已回歸，但出版業在大陸市場仍被視為外人，與台灣一視同仁，沒有半點優待！
其實香港最不容小覷的，是它的商業力量，即使出版業獲利率低，香港商業投資公司或明或暗，仍勇於涉入大陸報紙、雜誌、圖書等各個出版領域。其中最引起矚目的，莫過於投資集團TOM的大動作。
二○○一年起，TOM率先收購台灣城邦等多家出版集團；接下來又與大陸三聯書店成立合資公司，投資總額五千萬人民幣，開展圖書與期刊發行、廣告、跨國版權交易等業務，三聯書店更將旗下「三聯生活周刊」、「讀書」、「愛樂」、「競爭力」等四本期刊的經營業務納入新公司。今年夏天TOM旗下的出版事業部門以無擔保品方式，取得新加坡發展銀行主辦的循環及定期的聯合貸款，折合新台幣十八億七千五百萬元，準備大舉進軍華文出版。
北京：掌握大陸一半的出版物
從台、港轉入簡體字市場，大陸共有五百六十多家出版社，其中四成集中在北京，這四成的圖書，零售總數佔大陸總數的一半。
北京號稱中國的政治、文化雙首都，只要此地媒體反應熱烈的書籍，在全大陸都能有不錯的銷售佳績。北京開卷圖書市場研究所常務副總經理孫慶國分析，大陸圖書出版裡，課程和語言教材佔百分之七十以上，由各省級出版社瓜分；其他百分之三十真正具文化、輿論影響力的科技、文學、學術等類書籍，出版地大多在北京。
這兩年大陸出版社進行集團式的合併，雖然當局明訂只開放上海世紀文景、廣東南洋廣版、與山西白鹿苑三個出版社以「文化傳播公司」的名義『試點』進京，但不管是橫向的省級集團或縱向的專業性圖書集團，都競相在北京設立辦事處，這是基於業務方便的考量。孫慶國說，即使不設辦事處，出版集團的人仍須頻繁進出北京，進行業務洽談與行銷宣傳。
北京的優勢就在於它是大陸市場的出版中心，但如果僅從市場角度來看，就太低估了北京的實力。中國圖書商報總編輯程三國表示，大陸出版社全為國營，近年來雖逐漸轉為商業導向，但許多具文化累積意義的專業圖書出版社，卻仍享有國家資源的支持，編撰較不具市場性的基礎圖書，如大百科全書、大辭典、文化套書等。
「這些書籍短期內商業價值不大，但大辭典可以『生』出小辭典，放在華文市場的長遠角度來看，不管對商業或文化都是利多，」程三國說。
上海：重現昔日風華
如果北京身為大陸出版中心的優勢已經確立，近年動作頻頻的上海，又能搶得什麼位置？
今年八月的上海圖書交易會，因為是SARS之後大陸所舉辦的第一場大型展覽，有限的場地擠進三百多家出版社與一百家社攤位，在開會期間，訂貨量達到七億五千萬人民幣，其中滬版圖書佔兩億。大陸新聞媒體以「立足華東，面向全國」來形容，認為上海圖書交易會已成為大陸出版物交流的重要平台。
上海在一九四九年國府遷台之前是大陸的出版中心，後來因政治變遷失去優勢，但這幾年來急起直追，上海人敏銳的商業性格，讓出版集團在經營出版時，也著重大陸出版體質中最弱的物流機制，上海最大的世紀出版集團就特別和台灣秋雨印刷公司合作，成立物流中心，以順暢圖書通路。
世紀出版集團以集團之姿做為上海書業的旗艦，這兩年已發展出一套打造暢銷書的運作機制，根據統計，今年六月世紀出版集團就有十二種圖書進入大陸「開卷全國圖書文學類排行榜」的前三十名。尤其文學一向是上海的強項，熟稔企業經營概念的台灣輕文學暢銷作家王文華，就選定上海世紀集團做圖書發行。
一體化VS.地方性
在一個共通的市場中，四個城市同時在尋找合適自己的角色，台灣與香港的兩位頂尖出版人詹宏志和陳萬雄皆不約而同提出一個概念：兩岸三地將出現華文圖書市場「一體化」與「地方性」並行的局面。
陳萬雄曾在不同的出版交流場合指出，華文市場需要整合，但不應該只有一個中心，台北、香港、北京、上海四個城市，甚至新加坡，如果能在對外伸展時，也找到自己的定位，相互間就能有良性的影響，對整體、對在地，都是長久發展的利多。
每個出版人都會從自己的角度出發，思索自己有什麼優勢、別人有何欠缺；自己能扮演什麼角色、別人又站在什麼位置。陳信元說，華文出版版圖才剛成形，很難斷定各個城市的角色扮演將會是如何，但出版人都是愛書人，能少一點點市儈，多一分文化關懷，未來的華文讀者才會有福氣。
的確，不管是哪個地方的讀者，圖書都像對外張望的窗口，同時也是低頭檢視土地的眼鏡。讓我們一起想像，書籍如果能像鄧麗君的歌聲，無阻礙地到達每一個華文世界的城市與鄉村，那麼文化的力量打破的將不只是政治的藩籬，還可以探到每個人心裡最低、最底的那塊溫柔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