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年,張光直以第一志願考進了台灣大學考古人類學系。難得有人如此鍾情於這個冷門系,註冊那天,文學院院長沈剛伯還特別問他為什麼志在考古。然而當聽到旁人稱此「少見的例子」時,張光直認認真真地回答:「我不知道有多少見,學校沒有公佈這方面的統計。」
永遠是動的
悠游學術四十年,嚴謹的治學態度已隱然融入日常生活。在太太李卉眼中,張光直「永遠是動的,什麼事都要先做好準備,什麼工作都要提前完成。」在學生口中,張光直是「對學生很有幫助,但給分通常不高,直言批評寫得不好的報告,不像一般美國教授還會說點『有些意思』(interesting)之類鼓勵辭句」的嚴師。在考古學界,張光直是以學問紮實著稱的中國考古大師。
儘管近三年來健康狀況不佳,張光直腳步絲毫不停,依舊經常風塵僕僕來回於美國與台灣、大陸之間。他推動設立的台灣史田野研究室已成為研究台灣史的重鎮;目前哈佛與大陸社會科學研究院考古所合作調查、挖掘商代遺址,他是哈佛方面的負責人。
「一個能勝任的考古學者,除了具備田野工作的技術外,還要以對人類生活的廣泛了解,將所獲得的材料進行合理、審慎的推論」,張光直說:「這種能力取決於其他社會科學的素養。」
是「通業」,不是「專業」
他也主張,研究古代中國不是「專業」,而是「通業」。要研究得深入透徹,歷史、古文字、美術、考古……,均須涉獵;世界其他文化的發展歷程也不可不知。「論中國學問,沒有中國訓練講不深入;講中國學問,沒有世界眼光也如坐井觀天,永遠講不開敞」,張光直強調。
在他的著作中,古文獻的引用是一大特色。從對文獻的可信度分析,到以當時背景為參考架構解讀內容,俱見功力。一位對中國考古深具興趣的哈佛人類學系的美國學生,甚至在閱讀他的著作後大感挫折:「要對古代中國了解到這種地步,我一個外國人,恐怕是永遠沒有辦法做到了。」
而張光直進入考古人類學範疇則似冥冥註定。「我很小的時候看過一本書,叫『人類學泛論』,開始對考古人類學產生興趣。考大學那時,正好中央研究院撤退到台灣,李濟、董作賓等知名學者在台大創辦了考古人類學系。我聽過他們的名字,覺得這是一個很強的系,就把它填在第一志願」,張光直說:「第二志願都不記得填什麼了。」
考古情懷
在台大求學期間,他隨師長從事了許多台灣考古的田野工作,親身參與過圓山、鳳鼻頭、大甲、營埔等遺址的挖掘。一九六○年,張光直取得哈佛大學人類學博士學位,隔年應聘至耶魯大學任教,就此在耶魯一待十六年,並歷任人類學系主任、東亞評議會主席。他的許多著作也在這段期間完成,目前已印行第四版的「古代中國考古學」是研究中國考古者必讀之書。
在美以研究青銅器時代(主要為夏、商、周三代,約在公元前二千年到五百年之間)知名,張光直卻自謂「我的專業是台灣考古」,他的解釋很簡單:「台灣是我的故鄉呀!」
任教耶魯十六載,在哈佛人類學系向他發出邀請後,即束裝返回哈佛。「總是想面對一個新挑戰」,張光直說:「而且,哈佛是我的母校嘛。」
人們常開玩笑說,結婚另一半最好是學考古的,如此,當紅顏老去或英雄白首時,對方會更加珍視。以此問及也在哈佛任教的李卉女士,她笑而不語。
〔圖片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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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華志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