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因為戰亂,我受的教育泰半是靠辭典得來的。」三民書局董事長劉振強說。也因為如此,當他自己成為出版社的主持人時,第一個心願就是編出一套好辭典。
經過十四年的努力,三民大辭典終於在去年秋問世。
如果說書是人類的知識寶庫,那麼字典、辭典、百科全書就是開啟寶庫的鑰匙。所以大多數的先進國家,都有幾部很權威的大型工具書。日本的大漢和辭典、英國的大英百科全書都是例子。

上:三民大辭典裡的圖畫,全部請專人繪製。(傅君)
書櫥代酒櫃,百科也流行
由於編纂費時、工作浩繁,早年工具書在國內出版界並不受重視。但近十年來,買書的人越來越多,再加上流行以「書櫥」代替「酒櫃」,出版界看準市場,爭相出版成套的百科全書,如中華百科全書、環華百科全書、佳慶百科匯集、中華兒童百科全書、幼獅少年百科全書等,林林總總共有十幾套。其中有綜合性的、也有分科的,或是專給兒童看的。
這些百科全書價錢不便宜,至少要新台幣一萬五千元,可是銷得不錯。有的百科全書已經出到第三版,有的可以賣到七、八千套。買的人多半是企業家、學者或老師。
至於中文辭典,以最近出版的辭海增訂版、名揚的百科大辭典和三民書局的大辭典為例,價錢比百科全書便宜得多,約在新台幣兩千元左右。
百科全書(Encyclopedia)一詞源自希臘文的「系統的知識」或「通才教育」,所以收集偏重專業學科的字或常用術語,解釋也較詳盡。
中文的百科全書最早可溯自曹丕的「皇覽」,最著名的是清朝陳夢雷和蔣廷錫等所編的「古今圖書集成」,但自此以後就沒有進一步的發展。

下:國內的印刷字體還有不少承襲日本字體而有錯誤,三民只好花大筆錢重刻了六萬多個標準漢字體。(傅君)
批字算命看百科?
辭典和百科全書最大的不同是,它只收集一個高中程度以上的人當應該知道的、聽過的辭,解釋也比較簡單。
例如「八字」一詞,辭典最多用百八十個字,說明它是什麼、怎麼來的、做什麼用的;而百科全書則可能用數千字,甚至上萬的字詳加註釋,讀者看完後,可能已經學會了替人批八字算命。
中文辭典最早的一部,廣義說是「爾雅」。說「廣義」,是因為它的分類方法與現在的辭典不同,採同義字詞集在一起的方式編排。但爾雅之後,中文辭典直到民國初年,才又見規模。
直到現在,還有許多人用民國四年由商務印書館出版的「辭源」、而「辭海」則是民國廿五年,由中華書局出版的。這兩本辭典和民國廿六年到卅四年中國大辭典編纂處出版的「國語辭典」,以及民國五十七年文化大學出版的「中文大辭典」,都相當受重視。其他還有一些小型辭典,如東方出版社的「東方國語辭典」、國語日報的「國語日報辭典」,則是中小學生常用的工具書。
對中文工具書有研究的王熙元教授說,中文辭典依大小分為三種。
十幾廿本成為一套的,稱為大部頭辭典,收集的字詞當然最多,如「中文大辭典」。這部書後來雖然修訂過,並以小字重新出版,依然是目前收集字、詞最多、最詳盡的中文辭典。
第二種是只有兩冊或三冊的中型辭典,可放在書桌案頭,方便取用,又稱案頭辭典,如辭源、辭海、大辭典等。
第三種則是可以隨身攜帶的小型辭典,又稱手頭辭典,如中小學生用的國語日報辭典等。

董事長劉振強終於完成許久以來的心願——出版三民大辭典。(傅君)
大辭典、大手筆
在這眾多的辭典當中,去年八月出版的三民書局「大辭典」,是耗費人力、財力和時間最多的一套辭典;也是中型中文辭典裡,收集字和詞條最多的。
這套辭典分上中下三冊,總共六千多頁。它收錄的單字有一萬五千多個、詞條有十二萬七千四百多則;參與編務的有兩百多人,前後工作了十四年,花掉一億五千餘萬新台幣才完成。
散文作家林良曾說:「編百科全書有兩項『不容易』:編得認真,不容易;編得好,也不容易。」編辭典也是如此。
辭典的內容雖然不及百科全書龐雜,但包含範圍也相當廣泛;要編得好,必須由現有的工具書開始,負責三民大辭典編務總責的師大教授邱燮友說,收集字、詞的工作分為兩部分:語文部分參考古籍,如清以前的工具書爾雅、說文解字、歷代韻書、廣韻、集韻、洪武正韻,和當代工具書康熙字典、古今圖書集成、經籍纂詁及各家辭典。有的甚至完全拆開,一條條剪下來,再重新編排。
現代的專業和一般用詞,則請學者列出,然後在這些擬定的字、詞中再挑選決定收錄的;分門別類的請各科專家學者寫注文。

辛苦多年,終於出書,大夥開心地拍張照留念。(傅君)
收錄不易,註解更難
無論任何工具書,內容都是海闊天空、無所不包,究竟取捨的標準如何,見仁見智,各人有不同的看法。以三民大辭典而言,參與編務的學者以文史科教授為多,所以這方面辭彙的比例,也比較高。如「嬉痞」、「磁碟片」這些辭在大辭典裏就找不到;但另方面如「中文電腦」、「半色調照相」、以及「現代邏輯」則又是大辭典的「獨家產品」,在別的辭典上都找不到。而一些極為通俗的字、辭就不列入考慮,例如「原子筆」、「腳踏車」等就沒有收入辭典裡。
決定收錄字、辭的範圍不容易,要寫出有根據而又淺顯易懂的註解,更是不簡單。
「有時一條五分鐘就寫出來了;有時卻查了很多書,才寫得出兩百字,結果寫兩條要寫到半夜裏,幫助編撰美術用語的國立師範大學教授何懷碩說:「每三兩天就有人來拿寫好的稿,並且送來新的詞。那工作是非常煩人的,壓力也很大。」
所有的注文有五位文科的教授順讀,潤飾文字,統一全書的語氣,也要站在讀者的立場,看看是不是看得懂注文。
「我們要國小畢業的人就能使用。」三民書局的劉董事長說,所以看不懂的就要退回重寫。
文字淺顯通順,內容周全是「編得好」的要件,更難的是,毫無差錯,這就非得「編得認真」不可。在三民辭典的編纂過程當中,查證引文是最累人、但也是做得最徹底的一項工作。
一邊工作,一邊吸收
「為了查證工作,我們從國內、海外買進,甚至跟私人或圖書館借書,來影印的參考書有九百多部、一千多冊。」劉振強指著編輯部大辦公室裏兩邊書架上擺滿的書說,書架上的書有不少人連名字都沒聽過,如「欽定大清會典」、「宣和博古圖」等。
「大學時沒讀到的書,現在都看到了。」校對組的廖慧娟說,她參加大辭典的編務工作將近四年時間。
這種認真的態度,也使一些以前犯的錯誤終於被矯正過來。
「例如『蠹魚』(俗稱書蟲)這個辭,有些辭典只註明是出自李白詩。但是我們查證的結果,是出自白居易的『傷唐衢詩』。而『跰躚』應出自陸游的『除夜詩』,辭海卻誤為出自他的『除歲詩』。」
一位曾經參與大辭典編務的編輯很驕傲地說:「我們的查證工作是地毯式的,一個字都不放過。」
萬一有查不到出處或不能證明的,引文就寧願捨棄不用。幾年下來、編輯部裡一套說文解字注已經翻破了。
刻字鑄模從頭來
除了字多、詞多、引文都經過查證,大辭典也是第一部依教育部所頒標準字體印刷的辭典。國內印刷廠所備中文銅模均來自日本,筆畫結構很多不正確,大辭典排字時,索性自行刻字。由寫字體開始,到刻完鑄模,共花了八年時間。
後來教育部頒佈標準字體,三民書局又為大辭典,補刻了二號字的新體銅模,抽換已排好的版面。前前後後總計刻了六萬多個鉛字,用掉七十噸鉛。
不過,大辭典也不是完全沒有缺點的,如「火燒島」註明「見綠島」,卻未指出綠島在那一冊那一頁中,檢閱者得再重查綠字,找「綠島」。
從事兒童文學創作的張水金則認為,包括「大辭典」在內,目前出版的中文辭典中沒有一本列有中文語法解釋的。這話對出版界和研究中文語言的人士是一大挑戰。
清末馬建忠撰的「馬氏文通」是我國第一部有系統的文法書,但是此後就未出現第二本。中文語詞的變動性大,如動詞、形容詞等的不確定,也許是不容易定出語法規則來的主要原因,但是在請求精確界定的科技發達的今天,語言要有一套能使其表達更精確的科學規則。
新出土的新資料
國立中央圖書館閱覽組主任張錦郎同時指出,新出土資料的重要性。例如「孫子」已證明是孫武與孫臏的兵法;毛筆的起源也已有新的證據。諸如此類,因為新出土而發現的新證據,經研究證實無誤後,新出的或再版的辭典就應該修正。
根據大辭典對「辭典」一詞的解釋是:「收集單字、復詞及語彙,加以解釋、供人檢閱的工具書。」
在今天,需要依賴讀辭典來代替學校教育的人,已經找不到了,但是自爾雅到大辭典,辭典的本質是不會變的,它仍擔負著開啟知識寶庫的責任,提供使用者最新、最正確的資料。
唯一不同的,是知識程度普遍提昇,一般讀者的要求也日益提高。但是無論如何,對劉振強而言,數十年前一個相當渺茫的心願,而今終於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