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這顆「資本主義皇冠上最璀燦的明珠」，在一九九七年回歸社會主義「中國」前夕，定位已然悄悄轉向，搖身變為替「中國」十二億龍的傳人引導探路的「龍珠」。從「明珠」到「龍珠」，這東方之珠可會蒙塵褪色？又可能綻放怎樣的異樣光彩？
時序盛夏，鬱悶燥熱中，香港九七進入倒數計時，不過那是政治表象。
「就經濟層面來說，香港的九七效應早已經浮現，香港在經貿上早已回歸「中國」，」中華經濟研究院第一所所長李宗哲說。
根據統計，目前大陸是香港最大的貿易伙伴、最大的出口市場，以及一般推測的最大外資來源；至於香港歷年來投入大陸的資金（中間夾雜著部份台、日資金），估計高達近千億美元，占大陸外資第一位。四分之三的香港工廠已北移廣東、深入大陸，可說大部分港商已將身家資產全部投入他們稱為「國內」的「中國」，香港經濟型態已從傳統製造業的「出口導向」，轉成為大陸生產基地服務的「轉口導向」，脫離不了華南珠江三角洲的羽翼了。
英資退位，「中」資入主
香港經濟依附大陸，似乎順理成章，近十年來珠江三角洲在世界經濟舞台上快速崛起，同操粵語、沾親帶故的鄉親們一旦做起合夥生意，水乳交融不在話下；再說香港距廣州不過一百六怳膘翩]相當於台北到台中），藉著廣九鐵路、廣深高速公路及高速鐵路等，車程只需一個多小時，其間還含括深圳經濟特區。珠海三灶國際機場及澳門國際機場相繼落成後，港、澳、深、珠及廣州將連接成一個「大香港都會區」、或稱「香港廣州雙子城區」；六百萬人口的香港被六千多萬人口的廣東省吸附進去，是遲早的事。
不僅如此，一九八四年「中」英兩國發表聯合聲明，確定香港將於一九九七年七月一日回歸「中國」後，香港內部的經貿勢力版圖就在悄悄重整，怡和、和記黃埔、會德豐、匯豐、太古等百年英國資本家洋行自知少了大英帝國庇蔭，留在香港恐怕前途多舛，於是有的出讓股權、割讓版圖，甚或逐步撤離。在此同時，改革開放後迅速累積的中共資金，則在「穩定香港民心、支撐香港經濟」的原則下大舉進入承接。
一九八九年北京「天安門事件」後，港人人心惶惶，房地產暴跌，「中」資不僅進入填補，還將樓價一路炒高，營造香港繁榮表象於不墜。目前「中」資和華資（即港資加上東南亞華裔大財團）比重愈形吃重，數以千計的「中」資企業，更將觸角從房地產、金融、貿易等服務業延伸投入香港的大型基礎建設，將中資利益深深植根於香港這塊土地上，儼然成為未來香港經濟上引領風騷的主力。
成也「中國」，敗也「中國」
然而，「中」資入主香港，難免帶入大陸企業慣見的效率不彰、貪腐浪費等不良風氣，從而侵蝕了香港最著名的法治及廉政根基。尤其從一九九三年起，為了緊縮浮濫的資金，北京政府厲行「宏觀調控」，嚴格限制銀行的放款貸款。影響所及，香港景氣也陷入低潮，房價下跌、消費不振，失業率超過百分之三，通貨膨脹連續幾年停留在百分之九的高水準，小市民叫苦連天，經濟成長率更滑落到百分之五以下，屈居四小龍之末。同時，製造業空洞化和中產階級菁英人才的大量流失、移民海外，成為香港經濟前途的最大隱憂。
從各項經濟指標來看，比起穩定有序的從前，「香港經濟這幾年一直在走下坡，」香港統計、策略研究及市場調查顧問公司總經理洪清田身為香港人，對這種變化感受特別尖銳。
九七在即，「中國」帶來的負面效應固然遮掩不住，但另一方面，也幸虧這抴X年來中國的改革開放成果豐碩，各國企業由當初的疑懼、觀望到逐漸肯定，中國大陸已成為舉世公認的「二十一世紀全球生產基地和消費市場的希望所繫」。「中國」情勢大好，香港跟著水漲船高，以位居「中國的窗口」、「搶進大陸先頭堡」的便利性備受外商青睞。
根據香港大學經濟金融學院教授饒餘慶的研究，這幾年前來香港設立「亞太區域營運中心」、作為投資大陸跳板的國際廠商數量不減反增。在外商心裡，九七後香港行政效率降低、廉能法治受損都是可以預見的，這是和「中國」打交道的必要之惡；而外商對九七的憂慮，還比不上香港物價高漲、營運成本增加來得傷腦筋呢。
曾在香港任職多年的經濟部中小企業處處長黎昌意也觀察到，面對九七，港商和外商其實篤定得很，九七後香港本身的經濟固然會隨著「中國」的負面效應而持續走下坡，但大陸經濟現代化、制度化的速度也在加快，兩股力量拉扯，「企業界賭的是，大陸上升的速度比香港下滑的速度快，最後雙方在一個還可以接受的平衡點上打住，港陸經濟真正合為一體。」
百年辛酸化為榮耀
香港因大陸而備受重視，大陸則因香港而坐擁富貴。大陸收回香港後，兩大經濟體合併，「中國」將擁有世界第二位的外匯存底（約有一千三百億美元），貿易總額超過六千億美元，同時躍升為全球第四大出口國（僅次於美、德、日）。香港的世界第一大貨櫃港、東京以外亞洲最大金融中心的桂冠，也將戴在古老中國的龍頭上。
當然，隨著深圳、珠海、上海等城市的發展，未來香港將面臨來自中國大陸的激烈競爭。但洪清田認為，香港憑著傲視全球的金融、轉運、電信及資訊基礎設施、權責分明的法治觀念、高度的企業精神，在五至十年內還是上海等地難以取代的。而「自由化」、「國際化」是香港成功的秘訣，縱使九七之後，中共也會力圖保持安全距離，不會讓這隻洋氣怢洩漯鬙擢和自家的土雞混為一談。
「以前香港人作為英屬殖民地人民，是資本主義世界裡最了解神秘中國的一群人；未來香港回歸，又成為中國人中最了解世界的探路者，」李宗哲衷心希望，香港的「龍珠」地位，中共能多多珍惜、善加利用，才不枉負香港百年殖民的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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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客遊香港，總不忘在皇后像廣場的立法局英式建築前攝影留念。（卜華志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