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四十年間,我八、九歲,逢到秋天南部稻子收成時,我就跟著父親、叔叔、伯伯等長輩,到田裡趕鴨子。
我家住竹南附近,家裡沒有田地,以養鴨為生。那還是典型的農村社會,家裡需要人手,身為長子的我沒有理由推辭,有時還得逃學去趕鴨。
我們通常由苗栗大湖,最遠不會超過三義一帶往北趕。因為趕鴨人家各有各的「勢力範圍」,三義以南的歸豐原、台中等地的養鴨人,他們也會在秋天時一路趕鴨上來。
竹竿點一點,「好!好!」喊一喊
每天在露天裡幹活,非常辛苦。白天趕鴨,晚上就睡在稻草堆裡。吃的也很簡單,帶著鍋瓢炊具,自己作飯吃。有時也到熟識的人家吃飯,沿途遇到農村廟會、拜拜等,不認識的人也會來熱情相邀。
趕鴨一隊通常兩三人,分帶路及後頭壓陣兩部分。我因為年紀小,通常就殿後。
鴨子是群居動物,趕起來一群一群的,全都靠竹竿指揮。偶有一兩隻走歪或落單,只要用竹竿點一下,喊聲「好!好!好!」很快就會重新聚攏。
有時也會碰到麻煩事,像鴨子走失或受傷等。最怕鴨子得瘟,是不得了的大事。因此趕鴨人家都會一路打聽,傳說哪裡有鴨群得病,就遠遠避開。
有時兩群鴨子距離很近,隊伍相混了,這時,倒不怎麼擔心。因為鴨子養久了,羽毛顏色、行動和習性總會認得,同群的鴨子也會自己相認,並不難分。萬一有認錯親的憨鴨,養鴨人家看見多會歸還。
趕鴨似鴨
趕鴨人每天都要數一次鴨子。當鴨子走過田埂、小橋,排成長長隊伍時,就用竹竿點,三隻一組,一、二、三、四,一路數下去,末了乘乘,便可知總數。鴨子走路的速度很一致,不會前前後後跑,數來並不困難。
休息的地方也講究。找地形完整、有池塘、防風林,或有轉彎的河邊。晚上睡覺,要有一人值夜,怕野狗來騷擾,把鴨子嚇跑。
時隔多年,趕鴨的記憶已經很淡了。但幾個鏡頭常浮現腦海。
冬天晚上睡在田裡,硬硬的稻草堆,唏嗦的聲音,涼颼颼的滋味;還有夜裡鴨子睡了,人也睡著,大地無聲,只有蟲鳴的安靜。
我的太太常開玩笑說,因為我趕過鴨子,因此長得也像鴨子。她這幾年到處搜尋假鴨子作紀念,看來,有我這種趕鴨又養鴨的家庭經驗,是不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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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政大新聞系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