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不一定指風光時間需長達二、三十年；在金馬獎50年的歷史中，楊惠姍只在1984~86年之中，分別以《小逃犯》、《我這樣過了一生》連續獲得兩次最佳女主角獎，她也是金馬史上第一位連莊的影后。

楊惠姍的演藝事業如曇花般綻放，短暫卻燦爛無比。

出道甚早的她，1965年即踏入影壇，從影前9年，主演了近50部電影，包括黑幫電影《賭國仇城》、《地獄來的女人》、《女性的復仇》、《賭王鬥千王》等。

單從片名即可約略看出她的戲路；當時她的名氣不小，但只能說是賣弄姿色的美艷明星。觀眾著迷她的美貌，似乎並不在乎她的演技，楊惠姍演了這麼多部電影，卻完全與金馬獎沾不上邊。

《我這樣過了一生》挑戰楊惠姍從少女演到臨老，體重也配合劇情增胖，把當時女性無怨無艾，為家犧牲的韌性，細微具體的呈現，在當年的金馬獎囊括4項大獎。

直到因導演李行的介紹，認識了張毅，她演出的角色開始大幅轉變。

當時張毅是中央電影公司大力栽培的新銳導演，他找上具有「天使臉孔，魔鬼身材」的楊惠姍詮釋白先勇筆下敢愛敢恨的女主角《玉卿嫂》；楊惠姍從以往趕場搶拍的製作環境裡，進入一個慢工出細活的電影美學世界，讓她體會到藝術創作的嚴謹。

《玉卿嫂》的監製李行和導演張毅，對楊惠姍的演出都給予極高評價，認為角逐金馬獎最佳女主角一定有望。楊惠姍也自認，這是她從影以來最滿意的作品。

不料，當年同時競逐金馬影后者，另有一勁敵姚煒，演出的角色竟也出自白先勇的另一本小說《金大班的最後一夜》，姚煒將上海百樂門當紅舞女歷經滄桑的心境詮釋得絲絲入扣。

1984年第21屆金馬獎首次由民間主辦，競爭激烈。結果在最佳影片入圍項目上，《玉卿嫂》與《風櫃來的人》（侯孝賢導演）、《老莫的第二個春天》、《小逃犯》、《省港奇兵》（麥當雄導演）、《公僕》（李修賢導演）同時入圍。姚煒、楊惠姍、張純芳也同時入圍最佳女主角獎；但楊惠姍卻不是以《玉卿嫂》入圍，而是以戲份與配角相差無幾的《小逃犯》入圍。

特別的是，《玉卿嫂》當時尚未取得上映執照就先報名參加金馬獎，評審看的是完整拷貝。稍後《玉卿嫂》上映，片中150呎的床戲竟被剪掉50呎，原因是審查單位認為楊惠姍和男主角裸露的激情戲十分「不雅」。

當時張毅正在日本訪問，立刻束裝返國問清楚。當他得知楊惠姍是因這場床戲而未能以該片獲得提名後，氣得質問：「情與欲能夠抽離得掉嗎？誰敢說《玉卿嫂》的床戲是做作而不自然？」

一時之間，新聞炒得喧天價響，「玉卿嫂關鍵戲取捨難決！」最後投資老闆提出一個妥協辦法，以「在床前加霧的方式掩蓋」，但仍未過關。

當天金馬獎頒獎在「『大』爆冷、『小』意料中」結束，也就是說，大獎全部爆出冷門，只有小獎在意料中。

其中最佳影片意外給了《老莫的第二個春天》，原先呼聲很高的《風櫃來的人》，在第三輪投票時，以一票之差敗北；最佳導演獎項，原來外界咸認非侯孝賢莫屬，香港導演麥當雄雖然呼聲亦高，聲勢應該勝不過侯孝賢，未料，最後投票，侯孝賢又以一票之差敗北。

而楊惠姍獲得最佳女主角，更是跌破大家眼鏡。楊惠姍榮膺影后，演技無懈可擊，只是在「慣例」上，女主角的戲分應占有一定份量。

楊惠姍以《小逃犯》入圍的問題，不在於演技，而是她在片中算不算女主角，尚有待商榷；尤其楊惠姍飾演的母親一角，戲份幾乎與角逐最佳女配角的程秀瑛不相上下。

得獎當夜，楊惠姍出席了張毅為《玉卿嫂》工作人員而設的慶功宴。她在慶功宴上喜極而泣地說，總算10年有成。

她坦言，自己拍過不少她都不愛看的爛片，但在新潮流電影的帶動下，國片已展現新風格，她一定會支持國片。日後《玉卿嫂》轉進亞太影展，楊惠姍獲封亞太影后，更堅定楊惠姍拍好片、得大獎的信心。

面對蜂擁而來的戲約，楊惠姍表示將慎選題材，原來她又接下張毅的下一部電影；為了演好角色，這位最高紀錄曾同時拍11部電影的女星，甚至簽下一紙「半年內絕不軋戲」的合約。

此時，張毅的作家太太蕭颯也加入電影編劇的行列。張毅、蕭颯和楊惠姍分別以導演、編劇、女主角的身分合作，被影壇稱為電影界的「鐵三角」。

蕭颯16歲就開始小說創作，17歲即以短篇小說選《長堤》，獲得聯合報、中國時報等文藝獎。她的小說陸續被改編成電影，如《我兒漢生》、《少年阿辛》、《小鎮醫生的愛情》等，故事深刻，發掘人性、描繪人生，被譽為文壇才女。

1985年，張毅將蕭颯的小說《霞飛之家》改編拍成《我這樣過了一生》，楊惠姍在片中飾演一位任勞任怨的傳統堅毅女性，為了好賭成性的丈夫受盡苦楚，她當光首飾、借高利貸，甚至離鄉背井到日本打黑工，只想著嫁雞隨雞，直到得知「絕不可能外遇」的另一半出軌，她竟連解釋都不聽，只是沈默地打包行李。

為了符合劇中由少女演到老婦的角色桂美，楊惠姍的魔鬼身材一路飆升，為了劇情需要，她足足增胖了20公斤；直到影片上映後，才開始減肥。這一增、一減的毅力，透過媒體傳播，使得楊惠姍成了大眾注目的焦點，其敬業精神令人敬佩。張毅對楊惠姍的「犧牲」自是點滴在心頭。

編導演的優秀組合，《我這樣過了一生》果然叫好叫座，獲得第22屆金馬獎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女主角，和最佳改編劇本獎等4項大獎，是該屆金馬獎最大贏家。

影評認為，導演張毅在刻畫傳統女性溫順韌性的形象十分成功，楊惠姍也將女主角心態的轉變清晰呈現，演技精湛動人。

延續《我這樣過了一生》的氣勢，鐵三角再度攜手合作《我的愛》（改編自蕭颯小說《唯良的愛》），但在人人欽羨的鐵三角組合背後，也因三角戀情的滴水穿石而蝕腐，終告破裂。

1986年10月18日，在《我的愛》上映前，蕭颯突如其來在中國時報副刊發表了〈給前夫的一封信〉一文，洋洋灑灑九千多字的文章，訴盡悲歡離合，也讓兩人嚐到了「愛情的代價」，該文一刊出撼動整個電影圈與文壇。

合作拍戲的這幾年，楊惠姍與張毅毫不掩飾欣賞對方才華，拍片時朝夕相處，也很難不擦出火花。尤其楊惠姍為張毅的「犧牲」，早已超過一般演員的極限，自然令大夢初醒的蕭颯感嘆「對方存心有意」。

儘管蕭颯在文中寫著「真心誠意不再怨你」，但出軌的愛情似乎讓部分觀眾很難接受，《我的愛》上映後的票房冷冷清清。

在感情困境鬧得滿城風雨之際，楊惠姍和張毅仍以《我的愛》第3度入圍第23屆金馬獎最佳女主角與最佳導演。

為了拍攝《我的愛》，楊惠姍將一頭秀髮削成參差不齊的短髮，金馬獎典禮當晚，很多人都猜想她不會參加；但不畏流言與外界眼光的楊惠姍，以最大的勇氣、最沈默的姿態，配上那頭短髮出席亮相。

在主持人張小燕體貼溫柔的呼喚「楊惠姍，一切都會過去」的關懷聲中，慢慢站起來，面對現場觀眾，深深一鞠躬。

之後，楊惠姍洗盡鉛華，與張毅雙雙退出影壇，斷絕與電影界的關聯。離開水銀燈下的生活，他們在晶瑩剔透的琉璃世界找到了事業第二春，經歷創業初期的重重難關，楊惠姍的藝術境界又站上了高峰。

編按：1962年創辦的金馬獎，是全世界第一個華語電影獎。當年以金門、馬祖兩個離島為名，源於冷戰後，兩岸在前線對峙的緊張局勢，效法前線官兵堅強奮發、開創新局的精神；也符合全球影展以「金字招牌」為號召的潮流。今年是金馬奔騰半世紀紀念，作為華語電影的先驅，金馬獎發掘出許多精彩國片，也捧紅不少演藝人員。為了歡慶金馬邁入知天命的50歲，光華將以系列方式書寫金馬的感動與成就，以饗影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