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底趁著手邊沒事,趕去光點看了向攝影大師李屏賓致敬的紀錄片《乘著光影旅行》。星期五早場最後加映,竟全場爆滿,人龍直排到院外,而它果然不負台北電影節「百萬大獎」的殊榮,拍得溫馨極了。
尤其有啟發的,是李屏賓對於光影的感覺。
李屏賓說,他從1985年拍攝《策馬入林》(這部影片為他贏得了第30屆亞太影展最佳攝影)的經驗裡,開始喜歡暗部層次的表現,就是暗部裡面的細節。他發覺到「暗裡面有一個味道,暗的裡面還有暗,一步步的層次對影片有很強烈的戲劇效果。」
之後,李屏賓和名導侯孝賢多次合作,面對這個對所有「燈」的存在都極敏感且不悅,現場幾乎很少有200瓦以上燈光的導演,攝影者如何透過微弱的光源,把暗裡面的深度挖掘出來,更是極大的挑戰。
例如《海上花》,民國初年是沒有電燈的,那就藉著桌上的一盞油燈點亮桌面、亮亮的桌面映著演員的臉孔衣裳,一身絲綢就在微光中燦亮起來;朦朧搖曳的燈影、陰晴不定的表情、起伏掙扎的內心,一下子就將觀眾引進情緒的黑洞中。
這位光影詩人還說,他的鏡頭不光是去拍戲、拍人物,鏡頭最迷人的,是它的留白、它的心境,是與風不期而遇的喜悅、是看到一道光在山林上跳舞、是拍喀喀而過的車影……。
在這樣的美學思考下,回頭想想這期光華的封面故事,想想3D影視狂潮,本來攝影者很直觀的、不是用眼睛去看而是用全部感官去感受的景象,突然間,硬要拆成「左眼的視角」、「右眼的視角」,再將從左右視角拍攝來的訊號分別送進觀者眼中,由觀者自行在腦海裡「整合」成一個有景深的立體影像。
說起來,這還真有點像是硬要把美女西施分成「西施的鼻子」、「西施的嘴唇」,在透亮的燈光下(因為3D特製眼鏡會濾光),精細地化整為零後再湊零為整,雖然也拼湊起來了,但西施的韻味已經回不來了。
這兩天也有報導說,大陸鋼琴家郎朗錄製了一張3D藍光DVD,樂迷們戴上特製眼鏡、透過高階影音設備,就可以在家享受「郎朗從螢幕跳出,在你面前彈琴」的樂趣。這對像我這種需要閉著眼睛聽音樂、以免視覺干擾了聽覺的人來說,這種欣賞音樂的方式還真不是普通的奇怪。
尤其報導還說,拍攝時為了從各種角度取景,同一套曲目郎朗足足彈了4遍,錄了8小時;不知道彈到第4遍時,音樂的流暢感還剩下多少?
當然,影像的確是迷人的。這次為了另一個很「難搞」的專題「探索2012世界末日」,我也去翻了很多書,結果意外發現,藉著3D出神入化的擬真手法,《阿凡達》的潘朵拉世界已成為某些圈子的「靈性指標」,為他們開啟了某種「宇宙視野」。
3D這種用「負視差」鏡頭把你「接引」進入影像中心的手法,一旦成為主流,人們對它的感受還會如此強烈嗎?而一旦習慣凡有所見都要「身臨其境」,會不會大腦「轉2D為3D」的本能退化,以致於再回頭看2D影像時,會覺得「平」得難以忍受呢?
世界怎麼看,真的有好多種方法。除了勤看、會看,還要懂得別人是如何操控著你的「看」;從表象到內裡都看懂了,你的心眼也就豁然開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