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初生之書《紅嬰仔》,到身世之書《天涯海角》
然後《紅嬰仔》(1999年)誕生了,簡媜把這本「一個女人與她的育嬰史」獻給她的阿嬤與阿母。「她們教我,在湯裡放鹽,愛裡放責任。」做了母親的簡媜不但獲得「火辣辣的疲憊」、「沸騰般的驚喜」,還分泌了大量的幽默感。
孩子擴大了她與現實接觸的面積,她不得不更加關心社會,尋找良善美好的角落,奮力保存人的美好品質,但社會亦以無所不在的貪婪、邪惡、險詐撲來,她過去所批判,卻保持一定距離的社會,「現在都跑到院子裡了」,她因此心生恐懼,「因為巨大的愛總是挾帶恐懼」。
她選擇鑽進圖書館考掘台灣史,完成了艱難但作為台灣人女兒必修的功課,寫出關於從簡姓的歷史、宜蘭的歷史,一步步推向台灣歷史的《天涯海角》(2002年)。此時島內世局正處於藍綠對決,族群情感被狠狠撕裂的階段,書寫中,她「一度被整個社會蒸騰騰的對立情緒牽引而感到沮喪,受污風濁雨影響而抑鬱不歡。」
簡媜從來就不是關掉電視、甩掉報紙的文學作家,她一天要讀好幾份報,收看藍一片或綠一片的政論節目,飽食人間煙火,再看狀況消化為文學,或者當作廢棄物資源回收。
隨著年歲增長,她也看到了所謂「人生的死角」,所以更能包容和體恤,然而新的憤怒亦源源不絕湧出。
《好一座浮島》的這個簡媜,寫自我宣布步入不適應流行年代之「我有感」,寫老房子漏水事件之「房事恐怖片」,左批教育政策,右打不閱讀的父母,兼及關懷外籍新娘的悲苦辛酸。
「整個台灣就像一座漏水的大房子,卻無處可搬,」她說。
「忍無可忍」,簡媜感覺自己已經走到肥皂箱旁邊一寸,就要站上去了,她也確實具有那種魅惑眾生的口才,但轉念一想,等一下,自己的戰鬥武器終究還是文字,是以文學之筆見證這島的鳥語花香、屋塌田荒,以及希望的微光,「天人五衰的世局,我最不想辜負的,還是文學。」
《老師的十二樣見面禮》(2007年)則是簡媜寫作長河中的一個意外。
她和10歲的兒子伴隨丈夫到美國半年,丈夫做研究,兒子上學,為娘的理所當然成為美國小學教育現場觀摩員,因而有了一個天上掉下來的題材。
細水長流耕耘文學數十年,簡媜一直有穩定讀者,而這本市場定位為親子教養書的《老師的十二樣見面禮》,也一舉把她推向暢銷作家大位,拓寬了讀者群,中小學老師幾乎人手一冊,一時之間「親子教育作家簡媜」大於「文學作家簡媜」。
然而,簡媜並沒有在「親子教養」停留太久。「將生活的漫天煙塵,化為思想的朝露,」這是簡媜的散文觀,所以載字的河不辭細水微土向前流動,《誰在銀閃閃的地方,等你》便是它旅行過漫漫長路後形成的沖積平原。
簡媜以作家的文學筆觸,完成兼具社會學知識基礎的老年學著作《誰在銀閃閃的地方,等你》,希望台灣社會提早學習這門人生的必修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