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澎湖第一

怎麼開始注意望安的中社村？說來全是機緣湊巧。十年前，我和胥直強都剛拿到成功大學建築研究所碩士學位，兩個人正閒著，想找地方玩。剛好，看了一場電影——六朝怪談，裡面胡茵夢飾演的「馬女」跑在一片如茵的草原上；我們很驚訝台灣居然有這麼美的地方。打聽之後，知道那在澎湖的望安島上。

我長期從事聚落研究，關心的角度是整個村莊形成、墾拓的過程以及它的建築型態。到望安之前，我還曾在鹿港做了半年的田野調查，一是研究鹿港早期的街鎮如何組構而成；二是研究現在的鹿港保護區計畫。

所以，第一次去望安，我們就可以很敏感地看出那些村落比較有價值？我們一眼看中了中社村，此後還一連做了五個月的研究，並將結果發表在專業性建築雜誌上。望安從此才引起建築學界的重視。

具有一百五十年歷史的中社村，逐漸受到建築學界重視。（鄭元慶）

早期漁村的原型

中社的第一個特點是，村莊的組合型態非常緊湊而完整，很顯然居民同質性高、環境單純，比較沒有受外來因素影響。所以，我們可以說它是非常「原型」的。

原型，是指具有非常獨特的個性。例如每個人基本上都是一種類型，但不是很突顯。所以常找原型人物做象徵，譬如說一個人很像林黛玉，林黛玉就是一種原型人物。說某人像武松，個性就突顯出來；武松也是原型人物。

中社就是早期漁村的原型，沒有受到後來所謂物質文明的影響。它建立在清朝中、末葉，全村都從事漁業，很完整地反映漁村聚落的需要，譬如為了防風，村莊建在凹谷裡，整個被山包起來；村莊環繞著一個海灘，很重要的一點是，漁民眼睛可以隨時看到他的船。

它的建築物排列緊湊，屋子一間接一間。台灣農宅前都有一個很大的曬穀場，閩南語叫「埕」，而漁村主要是魚獲，撈到魚就賣掉，只有很少量曬成魚乾。所以，「埕」很小，房子密密麻麻地圍在海灘邊。

左）望安以老人居多；涼亭中，眼鏡伯一邊做漁鉤、賺零頭，一邊和「老」友閒聊。（鄭元慶）

村廟少，社群單純

中社有兩座廟，分別位在帶狀海灘的兩頭；其中真正的村廟是五府廟，另一座是陰神廟。只有一座村廟反映它的社群組織單純；如果不單純，馬上就會鬧分裂——我為什麼要拜你的神？

這個分裂情形我們從鹿港看到。鹿港的村廟——角頭廟有卅多間，由此可知有卅多個社群存在。基本上，一個社群的成員是同鄉同姓。

中社只有一個村廟，還反映出社群同質性高；而由另一個角度來看，意味利益爭論不大。

我們做調查時，還可以看到一些例子。因為他們是漁民，如果有利益衝突，地點是在海上；走遠洋和近洋的船更是如此，只有近海的舢板還有可能。但是長久以來，老祖先已定下由耆老出面分魚的規矩。

中社村因現在漁獲量不多，已看不到分魚的情形。倒是有次我剛好看到建蘸，殺豬公、分豬肉。他們肉歸肉、骨歸骨、皮歸皮地一份份分好，每個人隨便拿一堆走。

基本上，目前中村社還有由鄉紳耆老坐鎮、維持地方秩序的情形。如果有什麼爭執，他們出面就擺平了。

中社村的建築非常緊湊而完整，是早期漁村的代表。（鄭元慶）

永久居住的價值褪色了？

中社村整個自然環境也形成完美的組合，聚落有平直沙灘、靛藍海面；而位置又正好堵住了東北季風，港灣四季都可以泊船。

這顯示人類選擇居住的條件——安身立命。要安身，必須不受風吹雨打、狂風刮襲；立命就是讓生命永遠在這裡傳承下去，所以牽涉到住的地方要有永久居住的價值。

今天中社嚴重的人口外流，反映了這個居住價值在現代社會中產生了問號。我的解釋是，居住價值是相對的，在農漁社會時期，這樣的居住環境可以說是非常良好；但是，現在社會對物質需求不同，取捨之下，有人放棄了這個地方。

也許三十、五十年後，當對物質的追求達到穩定程度，想回頭追求精神生活時，會發現中社就是夢中的生活環境。

這是可以期待的。

我們做完研究之後，澎湖縣政府正在做一個觀光計畫，要發展民俗村。他們選定了四個地方——中社、西嶼鄉的二崁、湖西鄉的沙港和馬公市的風櫃。沙港和風櫃經過近幾次颱風的吹襲，早已不成形。縣政府中意的是二崁。

右）漁船有時權充離島的交通工具。（鄭元慶）

澎湖最出色的地方

但是，中社是澎湖最出色的地方。它的地理環境優美；保持了完整的傳統建築型式，只有幾家改建成鋼筋水泥房；聚落尺度也相當完美。整個村子大小恰當，廿分鐘可以走完一圈。在窄道間行走時，隨著人的移動，也就是動線的改變，你一會兒看山、一會兒看海，是相當適合休閒的地方。

現在，縣政府已預定二崁為民俗文化村所在地。而中社則計畫成立古蹟保護區，內政部正打算編列預算，委託國內資深的建築學教授主持這項計畫。

台灣目前只有鹿港正式成立古蹟保護區，正進行第一階段工程。在夏鑄九、尹章義等有心人士的奔走下，我相信中社村的計畫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