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十年前，天下首開台灣經濟性專業雜誌的風氣，不但極為成功，且引來許多雜誌跟進。到今天，財經性的雜誌儼然成為台灣雜誌的主流，您認為最大的原因是什麼？

答：其實，外界對天下應該被歸為哪一類雜誌常感困難，我們應該是「廣義的政經雜誌」，因為從第一期開始，天下就自許是「社會的、生活的、經濟的」。

正確預測時代需要

目前經濟性雜誌會成為主流，我想還是和國民需求有關。這十年，台灣平均國民所得從二千多美元跳升到八千多美元，當經濟發展到了某一個地步，經濟事務在國家的運轉中佔的分量就愈重，和民眾也愈加息息相關。十年前我們最早「跳進來」時，也正是有這種確認，認為好的經濟性刊物是非常需要的，結果第一期出刊後就再版兩次，印證了我們的觀察。

此外，天下之所以成功，也是因為它是第一本深入淺出，用平近易讀、卻又非常注重專業報導的方式來介紹經濟事務的雜誌，所以讀者很容易接受。

問：從第一期介紹財經首長背景，到今年的「十年特集」專訪一系列社會上的成功人物，天下似乎一直偏重成功的、英雄式人物的報導？

答：這和我們一貫的理念——積極、前瞻、放眼天下——有關。天下一再對外宣揚，同時教導內部企業員工的，就是面對問題、解決問題的積極心態，因為我們是以推展社會進步為目的的雜誌；要促成進步，學習成功的例子就很重要。我們做國外的專題報導時，也是選擇那個國家的特色及值得學習的優點來報導。

換句話說，大眾傳播有三項主要功能——告知、教育，以及娛樂讀者。我們三者兼顧，但前兩項的比重特別重。我認為，學新聞的人最寶貴的資產，就是新聞教育非常強調大眾傳播媒體的「社會責任」，受過這種專業訓練的人，一定會記住媒體是社會公器，而不是營利工具。

鼓吹企業的社會責任

問：這一點，天下是做得非常成功，但目前財經雜誌已成台灣雜誌界的主流，以成功為導向的功利色彩非常濃厚。相形之下，像三年前人間雜誌那樣關懷失敗者、社會中下階層的雜誌，似乎比較容易被讀者遺棄？

答：我想，現代化社會是我們追求的目標，而它基本上雖然強調經濟成長及企業發達，但同時也要透過各種制度來保障社會上比較不幸的人，例如殘障者等等。在一個現代化社會裡，企業必須要負起社會責任，企業應回饋社會、贊助公益事業。今年天下聯合六家企業做認養公園——「松江詩園」的行動，正是這種信念的實踐。

至於人間雜誌，天下是非常支持的，人間創刊時，天下還特別為文介紹。我想，兩者都是關懷社會，但可能著力點不同。至於停刊，主要還是和市場有關。我知道許多知識分子都看人間，但或許支持還不夠吧。另外我覺得，在同情不幸者之外，是不是也應該有更積極的方式來改善？

關懷層面廣而深

問：是不是人間比較從「弱者」的角度，做較情緒性的訴求；而天下則近乎「強者」，相信自己是有力量的？

答：也許因我們一開始就強調理性、積極，確信只要努力，絕對可以有些效果；同時也強調改善現況是每一個人的責任，而不光是政府的，或是有錢人的責任。這也是我們一貫強調的「自主性」。「強者」我們不敢說，但各人盡一分心的積極心態是必要的。

問：天下是經濟性專業雜誌，以經濟的角度去探討諸如社會、環保等問題，這和以社會、環保為本位的觀點會不會有衝突？

答：我覺得不會的。本來國家和社會要有進步，必定是政治、教育、文化、科技……各方面都配合得上，做整體性的進步，絕對不是光靠經濟就可以的。而且各領域進展的速度愈相近愈好，如果只有某一項突出，到某個階段會有嚴重的後遺症。像去年天下推出「人才即國力」的教育特刊，許多人還很驚訝，其實我們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經濟發展的根本是人力資源，而人力資源的培養就靠教育，因此當然也是我們關切的重點。

「轉化」工作要做好

問：這幾年，台灣雜誌界原本有的一些思想性或文學性的雜誌如文星、南方、現代文學等，也陸續停刊，會不會造成雜誌文化上的偏頗？

答：我想，一本好雜誌要想生存，主要是靠讀者和廣告。而在這個愈來愈繁忙、資訊也愈來愈多的時代，尤其生活在台灣的人，可能一整天工作後已經很疲憊，要他們看太嚴肅的東西實在很難。我知道很多人訂了文星表示支持，卻沒有時間、沒有心力去看，最後還是放棄了。我想我們學傳播的都了解，在現代化社會中，不管你的「訊息」多好、多重要，都要「轉化」成容易接受、容易懂的形式。如果這個工作沒做好，是很難獲得讀者支持的。

在美國，我知道很多知識分子不看電視等淺俗的大眾媒體，而只看書。但在台灣，或許這種人太少，也或許台灣住得太密集，要維持獨立、不被打擾，或是「和別人不一樣」的自由空間比較小。

問：有人說像意見性雜誌、純文學性雜誌等「小眾雜誌」在美國可以生存，是因為美國市場大，一本好雜誌光靠學校和社區圖書館訂閱，就足以維持。在台灣卻沒有這種機會。在這情形下，政府應不應該補助某些特別嚴肅的、或是有「不同聲音」的雜誌？

答：我贊成補助，但不認為會有多大效果，這終究是個自由競爭的社會。我覺得，關鍵還是在你有沒有努力去做由深入淺的「轉化」工作，否則太嚴肅的雜誌，就像是學術刊物一樣，當然很少人去看。或許我是以新聞專業者的角度，注重「溝通」與「傳播」；或許有些文化人去辦雜誌，因為認知不同，可能較傾向於表達自己的意念，更甚於和讀者「交談」。

建立中國人的觀點

問：最近受波斯灣戰爭的影響，有人在討論究竟台灣有沒有屬於中國人自己的新聞觀點，您認為呢？

答：是應該要有，但我不知道，大部分的媒體似乎還沒有中國人的觀點。不過也不應該是為了要有中國人的觀點而去有，而是自然建立的。這可以從幾方面來說。第一，你應該有毀不掉、揮不去的中國歷史文化的影響在你的血液裡，你要了解自己的文化特色。其次要認清當前的處境，像我們目前在台灣，有著先天、後天，主觀、客觀的各種限制，要有認識。最後是對我們未來的發展及目標要了解，尤其要知道「什麼才是對我們好」。一個有專業素養的記者，應該要能自己做分析和判斷，還要常常思考，才能有比較符合今天在台灣的人所共同認可的、有長遠未來的看法。

〔圖片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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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積極、前瞻、放眼天下」，正是對殷允芃本人的最佳描述。（張良綱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