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管對留學生的評價會不會比非留學生高?這是一個不大容易回答的問題。
兩個個案可表示企業界對留學生比較不同的看法:一個是在全世界九十個國家有二千多家分行的美國花旗銀行;一個是台灣第一企業王國——台塑企業。
貴機構是否聘用過留學生?(鄭元慶)
「候鳥群」赴美覓人
兩個企業的大本營都在台北市東區,敦化北路的林蔭大道上,兩家總公司緊挨著,「花旗」是烏亮的玻璃幃幕大廈,「台塑」則是白漆方盒子似的西式大樓。
好比它的建築物,「花旗」給人的感覺也是鮮亮明朗的,副總裁盧正昕指出,因為業務的需要,花旗需要用比較多的留學生,根據估計,花旗留學生與非留學生的比例,約為七比三。
這麼多的留學生是怎麼找來的?盧正昕說,找人,是花旗的年度大事,每年一、二月,花旗駐在世界各地的分行主管,總會像候鳥一樣,集體「飛」到美國,到卅家排名較前的商學研究院選人。
「我們透過面試,選擇經驗上認為合適的人選,同時也接受學校推介」,盧正昕說,面試分二次,第一次在大學裡,第二次在美國大城市,為表現爭取人才的誠意,花旗在第二次面試時,為參加者提供往返飛機票。
王永慶後面跟著很多人,但是——沒有留學生。(鄭元慶)
光付利息也上算
比較起來,花旗給予行員的待遇,已比一般金融機構高;同時,它給留學生的待遇,又比非留學生高。
盧正昕指出,到國外念書,金錢投資會比較大,念一個MBA(企管碩士)出來,要投下一、二百萬新台幣,「光是利息,也值得我們多付些」,盧正昕笑著說。
他認為,待遇本身是一個供需的問題,假若你要爭取一個哈佛的MBA,要估量的價碼,當然就要比一般來得高,因為他手上也許有好幾個工作機會。「花錢的精神,就是要找到最優秀的人才」,盧正昕說。
台塑的情況,卻完全不同。
約在七、八年前,台塑一口氣進用了一批留學生,「有幾個還是王董事長,親自去國外延聘的」,曾任台塑關係企業的一名員工說。
花旗銀行對留學生十分禮遇。(鄭元慶)
台塑留學生不吃香
雖然是董事長延聘,台塑卻未特別優待這批留學生;他們雖然比國內畢業生好一點,可以從高級專員幹起,但待遇卻按年資升,和其他人沒有兩樣。
已離開台塑的一名留學生指出,剛開始時,大家對留學生都十分注意,有一些主管會特別接見他們,談談對公司的看法,留學生之間,偶而也會聚聚餐、討論「提昇」公司之道,有外國廠商來訪,留學生更權充接待,成為公司「第一線」上的人物。「建議書寫了厚厚一疊呢」,這名員工指出。
但後來這些「注意」,漸漸煙消雲散。留學生開始被嫌棄「理論重於實際」,對留學生將所學應用在工作上的新嘗試「反應也不很熱中」,曾嘗試以電腦配色、開發南亞人纖紡織部門的這名離職員工指出,繼之而來的,是一大堆對業績的要求。
很多留學生失望地離去。「這樣的競爭,沒什麼意思」,曾留學西德、專攻化學的歐紀復指出。
猜猜看,誰是留學生?這是裕隆工程中心的CAD(電腦輔助設計)部門。(鄭元慶)
一加一不等於二?
台塑主管卻有不同的說法。
「留學生個人主義的色彩太重,和我們企業要求的樸實誠懇不合」,總管理處一名主管坦白指出,例如,台塑規定剛進來的員工,無論職位高低,每人均須下工廠實習六個月,就有很多留學生不能接受。
台塑認為,「沒有表現」,是留學生離職的另一個原因,南亞纖維事業部一名高級主管認為,留學生的「先天」——專業知識及能力都很好,但是「讀書是一回事、做事是另一回事」,經年沒表現影響了升遷,留學生自己也覺得沒趣,自然就留不住了。
歐紀復卻有不同的看法。「生產事業求業績的心情,是很可以理解的,但是有一些投資,卻不一定馬上可以回收」,他認為,像研究開發部門,就不大容易以「一買一賣」的生意眼光來計量。
對於是否得下工廠實習,才能對基層瞭解,歐紀復也有別的說法。「六個月類似『黑手』的操作,對機械、製造部門的人來說,也許是一大幫助,但對學經濟、會計或其他研究範疇的人,操作半年與所學完全不相干的東西,又算什麼呢?」他說。
本刊問卷探端倪
由此看來,企業與留學生相處的關係,顯然有頗為不同的模式,企業主管對留學生究竟有怎樣的看法?他們用人的經驗如何?企業之外的其他單位,如學校、政府機構又是什麼樣子呢?
本刊針對這些問題,設計了一份問卷,從台北市內的大專院校、政府機關、和前五百大企業中,隨機抽樣出一百廿一個對象,由中國民意測驗協會派員親自訪問。
接受訪問的對象中,公營單位有廿三個,民營企業有九十八個;民營企業的業務範圍包括了礦、製造、水電燃氣、營造、商、運輸倉儲、金融保險等行業;其中以製造業最多,佔了百分之六十一。
問卷對象中,員工人數(以訪員造訪所在地為主)在三人至二千人間;一百人左右的最多,佔了十家。員工人數偏低,可能是因為總工廠不在台北,訪員拜訪的是分公司或辦事處,也可能是台灣中小企業過多,在本刊抽樣問卷中,比例也就相對增加了。
留學生仍是「稀物」
在訪問的對象中,從來沒有聘用過留學生的佔了半數(六十三家);在聘用過留學生的機構中,現有的留學生人數也很少,最多的是一百人,十人以下佔多數(卅二家),足見各機構中留學生仍是「稀物」,因為少,引人注意,也就難免了。
留學生進用的管道,一直是很多人關心的話題,在本刊的問卷中,考試、青輔會推介、親友或同學介紹的比例相當(分別為百分之十三、十二、十一),自薦的不到百分之一,這與青輔會在民國六十八年及七十三年所發表的「回國學人服務狀況分析」中的結果,有一些差距。
青輔會的兩篇報告中,自己覓得職業的比例均很高,但從六十八到七十三年,已有下降趨勢(由百分之四十七降到百分之卅五)。這個差異,部分可能是留學生的人事主管對「自己覓得」解釋不同所造成,但值得注意的是,由青輔會安排或推介的比例增高(由百分廿九到卅九),足見青輔會的功能已漸被肯定。
留學生不受青睞?
與一般求職者相較,留學生是否更受青睞?從問卷的結果來看,答案並不十分確定。
百分之卅的機構不認為在學歷相同的應徵者中,他們會優先聘用留學生,理由是應隨工作性質、是否有做事經驗、能否通過考試、留學生要求的待遇等因素來決定。也有少部分答案是針對留學生本身的,像留學生「優越感重」、「流動性高」、「比較現實」等都是主管考慮的理由,也有些公家機關擔心在法令規章下,留學生無法升遷,而猶豫要不要聘用,反映了考用制度的某些缺失。
考慮優先聘用的單位(百分之六),多半對留學生有相當的信心,技術高、學問好、能力強、語言好,是他們主要的形容,有一名機構主管寫道:「文化薰陶不同,可帶動公司發展」,反映對留學生期望之殷。
胳膊往裡彎
在職進修是企業訓練員工的重要一環,本刊也希望從問卷中瞭解:如果企業界不用留學生,可能以那種方式得到所需的人才,有百分之七十九的受訪機構都曾送員工出國進修,進修性質以短期、不拿學位的最多(百分之五十七,共七十家),足見國內已漸重視人才的培養;另一個題目「若有需要,聘用留學生或送員工出國進修,那一種方式比較理想」,百分之六十認為送員工出國較好。這個結果可和前者相互印證,也顯示多數單位「胳膊往裡彎」,還是較信任自己的員工。
與花旗銀行一樣,給予留學生較高起薪的單位有多少?調查結果顯示,只有三分之一。這很可能是因為不少主管認為「念書是自己的選擇,與待遇無關」。差別待遇中,大多數填寫三千到五千之間(七個),最高上限為一萬元。
不寓褒貶的評價
留學生與非留學生在工作表現上到底有什麼不同?本刊擬定了工作表現、流動率、專業技術、工作態度、發展潛力、團隊精神、升遷速度、待人處事等六個項目,用「五點量表」來測量,結果發現除流動率稍高外,答案多集中在中間,不好也不壞,這可能是因為中國人講究中庸,不願給極端的褒貶。但在問卷中,留學生的能力,明顯地為主管肯定,在工作表現、專業技術、發展潛力上,廿六家認為和非留學生「一樣」,認為「比較強」的有廿九家,認為「極差」的只有一家,發展潛力尤被肯定,問卷中也有百分之十三的主管認為留學生爬升得比較快。
和其他項目相比,流動率是比較為主管詬病的,在問卷中有相當高的比例(百分之十二)反映,留學生的流動性比一般員工高一些,有百分之二回答「極高」;至於工作態度及待人處事方面則有比較好的評價(回答「差一些」只有百分之七、百分之一);但團隊精神就不行了,回答差一些的主管比前二者的比例來得高(百分之六),以上六種項目評介的結果與六十八年青輔會調查,各單位對回國學人與留學生表現不滿意的原因:「工作經驗不足」、「缺乏敬業精神」、「學用無法配合」、「職級待遇要求過高」、「適應環境能力差」……大致相符。
留學生離開各機構,多半是什麼原因?大部分單位用「空白」來回答這個開放的問題,填寫的答案中,最多的是「待遇」及「另有高就」(十家);五家填「深造」;其他則分別為「結婚」、「學非所用」、「大才小用」、「退休」等。從這兒看來,留學生的離去,還是一個不怎麼讓人瞭解、及願意回答的問題呢。
這是主管眼中的留學生,表現好、能力強、可能會待不住,但——並不見得會很難相處,您心目中的留學生,又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