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謠小故事
周添旺作詞 鄧雨賢作曲
雨夜花
雨夜花,雨夜花,受風雨吹落地。
無人看見瞑日怨嗟,花謝落土不再回。
花落土,花落土,有誰人通看顧。
無情風雨誤阮前途,花蕊凋落欲如何。
雨無情,雨無情,無想阮的前途。
並無看顧軟弱心性,乎阮前途失光明。
雨水滴,雨水滴,引阮入受難池。
怎樣乎阮離葉離枝,永遠無人通看見。
如果有人統計,「雨夜花」一定位列被傳唱最多的台語歌榜首,幾乎每個台灣人,都可以朗朗上口哼幾句。但很少人知道,這首婉約感傷的台語老歌,旋律最早出自一首叫「春天」的兒歌,背後更藏了一段悲悽的真實愛情故事。
一九三三年,為了讓台灣囝仔唱自己的歌,台灣新文學運動的幾位作家加入兒歌創作的行列。當時的文學大將廖漢臣便寫下:「春天到,百花開,紅薔薇,白茉莉。這邊幾叢,彼邊幾枝,開得真齊,真正美。」的歌詞,交由鄧雨賢譜曲。
第二年,台語歌謠創作力豐厚的周添旺覺得「春天」這首兒歌的旋律優美,便加以重新配詞。
由於工作需要,周添旺有一次在酒家聽到一位可憐的酒家女,對他訴說淪落風塵的故事。原來這位鄉下女孩與同鄉男孩互相意愛,男孩到台北打拚後,卻音訊全無。痴心的女孩於是北上尋找愛人,沒想到,情人早已娶了別人。自覺沒臉再回鄉的女孩,於是流落繁華台北的酒家。
「雨夜花」一推出便因詞意悲切又通俗易記而大受歡迎,周添旺又著手寫下故事版的「雨夜花」,由名辯士詹天馬主說,灌成兩張淒美的愛情故事唱片。二次大戰期間,日本人還將這首流行在台灣社會的歌謠,改成雄壯的軍隊進行曲,套上日本歌詞,成了激勵台灣青年入伍的「榮譽的軍伕」。據周添旺的遺孀愛愛表示,周添旺在填詞時,十分注重韻腳。不論在公車上,或在路上,經常口中唸唸有詞,如此慢慢磨出優美的創作。
一九八八年,這位重量級的台語歌作詞家病逝於台北,位於淡水八里的墓園上,鐫刻著他得意的作品「雨夜花」、「河邊春夢」、「月夜愁」、「秋風夜雨」四首曲子,無聲地低唱老前輩一生的音樂熱情。(蔡文婷)
歌謠小故事
陳達儒作詞 姚讚福作曲
悲戀的酒杯
別人捧杯,爽快塊合歡。阮捧酒杯,悽慘又失戀,世間幾個親像阮這款,哎唷,哎唷,愛是目屎佮憔煩。
自嘆自恨,看破了當初。吐氣無奈一杯又一杯,毋管人笑酒醉倒在地,哎唷,哎唷,誰知阮為啥問題。
帶著酒氣,瞑日迭迭紅。目的不是貪著燒酒香,看破世情一切像眠夢,哎唷,哎唷,第一悽慘失戀人。
「人說酒能消人愁,為什麼飲盡美酒還是不解愁,杯底幻影總是夢中人,何處去,尋找她,我還是再斟上苦酒滿杯。」六○年代中期,由國語歌星謝雷主唱的「苦酒滿杯」風靡全台灣。然而很少聽眾知道,這是一首由台語老歌「悲戀的酒杯」改填國語新詞的流行歌曲。而這一首帶著探戈節奏的「悲戀的酒杯」,作曲者正是因熱愛音樂而放棄傳道工作的姚讚福。
生於民國一九○七年的姚讚福,畢業於台北神學院,因為熱愛音樂,違背父命,放棄神職工作,進入古倫美亞唱片公司。當時所譜的曲子,除了「悲戀的酒杯」,還有「心酸酸」等等。
「唱起新式的哭調仔來了,無疑他這一哭,竟哭得滿城風雨全台到處,」唱片公司主管陳君玉這樣為文寫道,可知當時這兩首歌曲的轟動流行。就在姚讚福創作力正旺盛的時候,卻因為二次世界大戰而中斷,被日本政府徵調到香港當翻譯官。戰後學歷不被承認,加上台語歌的創作空間緊縮,只好在煤礦公司上班,又到舞廳演奏。微薄的薪水要養活八個子女,捉襟見肘,大一點的孩子放棄學業,三名年幼的孩子則被送往孤兒院,一家人分散四處。
儘管環境惡劣,姚讚福堅持創作,每每寫了新的曲子,就向友人借來腳踏車,帶著兩個飯糰,從台中騎到台北,從清晨騎到黃昏,希望有人願意採用。一九六七年,被生活壓的喘不過氣來的他,病逝於馬偕醫院,死後幾經遷葬,不知身後何處。
在著作權還不被重視的年代,儘管姚讚福的曲子一再被傳唱,然而,姚讚福的一生,並未隨著歌曲的流暢而富貴,反而像歌曲的內容一般,悲苦潦倒,一生心酸酸。(蔡文婷)
歌謠小故事
陳達儒作詞 吳成家作曲
港邊惜別
戀愛夢,被人來拆破。送君離別啊,港風對面寒。真情真愛,父母無開化,毋知少年啊,熱情的心肝。
自由夢,被人來所害。快樂未透啊,隨時變悲哀。港邊惜別,天星像目屎,傷心今瞑啊,欲來分東西。
青春夢,被人來打醒。美滿春色啊,變成烏陰天。港邊海鳥,不知阮分離,聲聲句句啊,吟出斷腸詩。
一九三八年,台灣歌謠作曲家吳成家與作詞家陳達儒合作,同時發表了「港邊惜別」、「心茫茫」、「阮不知啦」等多首旋律纏綿哀怨的台灣歌謠。其中「港邊惜別」這一首歌曲,更記述了作曲者吳成家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故事。
日據時代,日本大學文學部畢業的吳成家,還是一個不到二十歲的春風少年,畢業後留在日本發展。有一次因病住院,與溫婉的日本女醫師譜出戀曲。儘管兩人相愛,想要共結連理,然而這段異國戀情卻遭到雙方父母堅決反對。
一九三五年,失意的吳成家回到台灣,將這段有緣無份的戀情化為旋律,同時將故事說給陳達儒聽,由陳達儒執筆,合力完成這首傷心情歌。日後,出身台北望族的吳成家接受父母安排娶妻生子,然而這一段過往卻無時無刻不在刺痛著他的心肝。多年後,吳成家輾轉得知,女醫師一直未婚,獨力扶養著他們倆的孩子,心緒如波濤翻滾,卻無人可訴。於是提筆編寫《港邊惜別》電影劇本,置放在抽屜裡,依舊是一個未竟的夢想。
歲月如流,一九七八年,六十二歲的吳成家終於再度赴日,見到終身未嫁的女醫師,也第一次見到了自己的親生骨肉。少年愛侶,相約在四十年前約會的咖啡廳相見,時光彷彿倒流,只是咖啡滋味早已變冷化苦。感慨萬千的吳成家,三年後病逝,留下這首以生命譜曲的「港邊惜別」,讓天下有情人同掬一把淚,唱出斷腸詩。(蔡文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