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使用動物,實在沒什麼不對」,生態學者裴家騏表示,在自然界,動物本來就互相利用、共生,除了人類以外的其它動物也會使用、改變自然環境與資源。只不過萬物彼此制衡,維持在一個平穩的情況下。
要馬兒好,又要馬兒不吃草
但今天人口劇增、自然環境的開發壓力如此之烈,人們一方面要吃、要用,一方面又拚命開發(侵佔?)動物的棲息地。像大象、犀牛、鯨魚這種大型動物,所需要的棲息地最廣,於是成了人類文明開發下的第一波受害者。
又要馬兒好、又要馬兒不吃草,的確不可能。除了大型動物,魚翅、燕窩的來源——某些種類的燕子、鯊魚,數量確實在減少,老虎在野外的族群也正告急。
除非我們覺得殺光、吃光就算了,管他後代子孫不後代子孫,否則就只好節制使用或根本暫停使用。
但禁止使用,又常牽涉到人們原有生活習慣的改變,也等於要人們大幅度改造原有的文化。「改變文化的保育方式,確實很困難」,裴家騏說。
禁用犀牛就是最好的例子,要改變非洲人民獵食犀牛與東方犀角入藥的傳統,等於同時改造兩個民族的傳統文化,引起的反彈自然很大。
與自然共存
事實上,許多地方資源的改變,主要的罪魁禍首並非當地人,而多是外力的入侵,才在當地造成文化與生態的浩劫。像早年白人入侵北美洲,對美洲野牛展開大屠殺,當時還產生了有名的西部牛仔「水牛比爾」,可以不停發射子彈,一天槍殺四千頭野牛。歐美人士在非洲獵殺各種野生動物,也都是俯拾可得的例子。
相反的,在當地落地生根、長治久安的民族,為了種族的綿延,反而不會對自己的資源做掠奪式使用,而與當地環境維持穩定關係,以達到永續經營、利用的平衡狀態。
中國古人就深諳此理。孟子梁惠王篇中說道:不要以網口太細的魚網捕魚,以免仔魚也被捕撈殆盡,如此「用之有節,取之有時」,正是最好的永續利用範例。
建立世界性的交易市場
辛巴威的大象則是今天典型的例子。
大象被列在華盛頓公約第一類絕種的動物名單上,明令禁止使用,結果造成五、六個大象產國威脅要退出華盛頓公約組織。後來國際上就同意,如果大象族群可以恢復穩定,就分配給當地人照顧,並規定限額,可以出售給國外動物園,和進行象牙交易。結果大象在辛巴威的族群,反有增加的趨勢。
不提使用習慣的改變,今天,對貧窮國家而言,保護生態是很「奢侈」的事。像非洲一些國家公園,面積有半個台灣那麼大,許多當地人只會覺得,保護起來給有錢人觀光,所得利潤又微不足道,根本沒有誘因去保護。
中研院經濟研究所副研究員蕭代基說,最新的資源經濟學就認為,既然世人公認這些資源是不應該滅絕的公共財,就建立世界性的交易市場,讓世人都來支援、保護牠。當地人有利可圖,動物反而能繁衍,無滅絕之虞。而原有使用這些動物的民族,也無需改變他們的使用習慣。
在歐美國家,許多地方政府出售狩獵執照,然後把收入拿來保護、繁衍動物,供人狩獵,也被視為一種永續利用的作法。
僅止於吃的層次?
換句話說,如果人類真能成功地養殖犀牛,使無絕種之虞,甚至大量繁衍;那麼,別說以犀角入藥,就算將之當雞、鴨般宰來吃,也可以理直氣壯;魚翅、燕窩的情況也一樣。事實上,如今市面上的魚翅,一部分根本來自人們養殖的魚類,完全禁止使用並無太大道理。
至於虎鞭、虎骨,由於貓科繁殖能力強,今天很多動物園裡的貓科動物,如獅子、老虎,在吃好、睡足,又無事可做的環境下,數量暴增。許多動物園根本不敢再收外人「饋贈」的貓科動物,甚至連熊也因過度飼養、繁殖,只好做「人道」結紮、閹割。
就有學者認為,營養過剩的國人若真的還敢吃虎鞭、喝虎骨酒,或吃熊掌、以熊膽入藥,反倒能為動物園解決煩惱。
但是如果人們一方面大吃、大喝,一方面又不維護動物族群,別說道義上說不過去,最後就真的除了雞、鴨、豬、牛,想嘗嘗鮮、換換口味也難。而人與動物的關係,又豈僅止於吃的層次?
誰來扮演上帝?
人類由與自然共存,到剝削自然,如今開發殆盡之後,又希望走回頭路。但環境的改變,已使今天「利用、厚生」的做法,和過去不同。
過去人類是在順自然之性下,進行所謂的永續利用。不捕捉幼鹿、不釣仔魚,如中國人所說的「春田不圍澤,不掩群」。但自然環境漸失,原有的一點人道情懷,在今天也變成理想高調,無法說服大眾。永續經營,也往往只能在有限的空間下,加入人為的手段進行。
國外曾經有例子是,由於經營野生鹿群供人狩獵,結果鹿隻大量繁衍,反而威脅了其他動物的生存。
今天大家其實是把動物的價值,建立在人類認定的價值上,動物已變成人類意志控制下的動物。有一天,可能我們周圍的野生動物,雖沒有滅絕之虞,卻都變成了寵物、實驗動物或家禽、家畜,否則也只能在人們劃定的「保護區」內活動,這恐怕是生態學者最不願見到的。
永續經營、利用,可能是人類目前所能找到的、最適合與動物共存的一套方法。但人們真的願意萬物的存在,只是為了人類的實用?
〔圖片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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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象是現代人永續經營、利用生物的最佳範例。(鄭元慶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