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農產品搶灘國際

文‧滕淑芬　圖‧林格立

2005 6月

台東縣卑南鄉出產的鳳梨釋迦果實碩大、果肉香甜，美農村朱姓農友的果園，因樹形健康成為外銷供果園，固定供貨出口。

四月中旬，在中國大陸北京一場台灣水果品嚐會上，楊桃、荔枝、蕃石榴、芒果、木瓜、香蕉、蓮霧等水果一字切盤排開，吃到的人讚不絕口，尤其是甜脆多汁的蓮霧最受歡迎。

四季都生產水果的台灣是名副其實的水果王國，除了種類繁多，有些季節性水果，如葡萄、蓮霧經技術改良後全年都吃得到，具有攻佔國外市場的絕佳條件。在農業為台灣賺進大筆外匯的1960年代，台灣水果早就享譽日本，老一輩日本人對香味濃郁的香蕉多有記憶。

其實，不只水果，台灣的烏龍茶、蝴蝶蘭、良質蓬萊米、生鮮蔬菜等，近幾年已一一敲開國際市場，從掌握品質出發，台灣農產品要用好味道，穩穩抓住國外消費者的心。

初春時節來到山高水美的台東縣卑南鄉，常可看到這樣情景：道路兩旁擺滿了一簍簍鳳梨釋迦，碩大、濃郁的果香引得遊客停下車來，挑選一顆顆如翡翠般鮮綠的釋迦帶回去品嚐。

從12月到4月正是鳳梨釋迦的豐收期，全台灣鳳梨釋迦的種植面積達2200公頃，78%集中在日照充足、雨量適中的台東縣，其中又以卑南鄉為主要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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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果王國再出擊

為了週末將出貨500箱鳳梨釋迦到香港，週五一大清早，卑南鄉美農村裡班鳩產銷班的果農們就來到集貨場忙碌著，大伙分工合作，將採收下來的鳳梨釋迦，按照重量、外觀、色澤、成熟度等特性分級。

只見農婦們將大小不一的鳳梨釋迦放置在機械分級機的果杯上，這個重量式蔬果分級機是利用天平槓桿原理，依照機動調整的法碼及天平秤差的感應，重量近似的果實會滑落到一旁的籃框裡，很快分出特大、特、1、2等四級。

重量分級後的鳳梨釋迦，先由人工觀察果實的外觀、色澤、成熟度，將畸形果、病蟲害果與機械碰傷果挑出，精選後的果實再進行裝箱、封箱、磅秤，等候運銷。

鳳梨釋迦在台東縣農業改良場技術指導、產銷班配合下，突破儲存包裝技術後，去年以「翡翠果」的品牌試銷新加坡、加拿大，獲致初步成果。

滋味醇厚、香氣回甘的頂級烏龍茶是台灣精緻產品的象徵。遍植茶樹的南投鹿谷鄉因雨量充足、日照溫和，成為茶樹生長的最佳環境。

走精緻路線

「小時候吃的釋迦只有巴掌大，果肉薄，容易看到果肉中的黑子，現在的品種果肉厚，看不到黑子；最大果實可以達到1.5公斤重，」產銷班集貨場場長陳進憲解釋，機械分級比人工分級有效率，可以減少20％果實擦傷率，有利於果實的保鮮和外觀品質的維護。

依照重量、品質，分成不同等級的包裝看似複雜，其實是為了滿足國外消費者的不同需求。陳進憲解釋，新加坡、加拿大要的是特級小果，中國上海的消費者和台灣一樣，喜歡果實大的鳳梨釋迦，指定的是特大規格。

「亞洲消費者吃水果，多以糖度為衡量標準，鳳梨釋迦果肉香甜，有一定的發展潛力，」台東區農改場班鳩分場主任楊正山指出，台東縣鳳梨釋迦去年外銷12公噸，今年至3個月底為止已有30公噸，因為增加了馬來西亞、香港、上海等地市場，日本也很有興趣。

3月中旬，日本高知大學教授參訪團，來到班鳩產銷班，除了希望取得鳳梨釋迦果苗到溫帶的日本試種看看，看過鳳梨釋迦採收包裝情形後也建議，如果能加強果實的冷藏、保鮮，更能拓展外銷市場。

雖然目前台東鳳梨釋迦的外銷數量不大，只佔縣內生產量的2%，但分級出貨後，價格立刻翻兩番，賣到新加坡的特級品一顆可以達到台幣118元，是國內價格的兩倍，果農在重利誘因下，配合度也高。

而在眾多出口水果中，台灣芒果在日本的行情最是看俏，一粒小的愛文芒果約合日幣500元（台幣150元）。

「前年芒果銷日的數量減少，但總金額是增加的，」農委會國際處處長黃子彬指出，2003年芒果銷日數量為1萬2,623公噸，金額369萬美金；去年受颱風影響，數量減少到5000公噸，但金額不降反升，達482萬美金，也就是外銷數量減少60%，總金額增加30%。

「不少台南玉井鄉的果農已經知道，外銷數量不用多，往往是從一百顆中精挑五顆，反倒可以賣到更好的價錢，」他說。

屏東枋山鄉滿山的愛文芒果已套上袋子，等著成熟採收，它是國內消費者的最愛，也在外銷市場創下佳績。而全世界外銷的蝴蝶蘭，兩株就有一株來自台灣，蝴蝶蘭可說是台灣美麗形象的代表。

挑戰日本高標

許多到過日本的人，都對日本超市裡兩個香瓜可以賣到一萬日幣的天價，嘖嘖稱奇，吃得起高價水果的日本也一直是台灣農產品外銷的第一選擇。農委會統計，2003年台灣農產品輸日金額達12億美元，佔所有出口國37％；去年緩步成長至13億9600萬美元，比例達39%。

不過，日本雖是台灣農產品出口的主要市場，卻也稱得上是全世界對檢疫標準最「龜毛」（嚴苛）的地區。為了打開日本市場，農民與農政單位做了不少努力，也有了重大突破。

以木瓜為例，台灣木瓜可以出口到新加坡、加拿大、馬來西亞、香港等地，但日本卻以台灣是「東方果實蠅」疫區為由，遲遲不願開放。

為了把台灣木瓜打進日本市場，早在1997年農委會就和日本接洽，並依照日本農林水產省的檢疫標準，設置可清除東方果實蠅的薰蒸處理設備，日本檢疫官終於在去年來台訪察後，認可台灣木瓜的薰蒸技術。經過8年漫長作業，才踏出木瓜銷日的第一步。

花蓮「富麗米」亦然，去年通過120項檢查，才重新打開封閉了33年的日本市場。富麗米和木瓜採取的策略都是提升品質、先將產品「擠」進試銷窄門後，再逐步站穩腳跟、提高數量。

台灣加入世貿組織後，各國農產品攻佔國內超市，業者自日本進口的香瓜，一粒售價高達1500元。而基於農產品互惠交流的原則，台灣農產品也成功回銷日本，成為外銷的第一大市場。

強化三品

細究台灣輸日的農產品品項，以漁產居首，約10億1700萬美元，其次為蔬菜，約8000萬美元。台灣最具競爭力的熱帶水果，如香蕉、芒果、蓮霧、荔枝及鳳梨等，只佔少量，顯示水果進軍日本還有很大的成長空間。

除了類似檢疫的非關稅貿易障礙外，台灣農產品也有結構性問題待解決，如品質及供貨不穩，生產、田間管理、分級包裝、保鮮與儲運等方面，都有待加強。

「過去台灣農產品以內銷為主，農民只要看到內銷價格好，就不願供貨給各種條件限制嚴格的出口商；農民不交貨，出口商也拿他們沒辦法，因為沒有強制性的權利義務，只能靠道德勸說，」多次在海外辦理台灣農產品展售會的外貿協會農產組組長陳濟堂表示，去年農糧署開始規劃「外銷供果區」，鎖定芒果、鳳梨、香蕉、鳳梨釋迦等10種水果，專門供應外銷。

像是卑南鄉美農村朱姓農友栽種1000株的鳳梨釋迦園，因為樹形與園相健康，並搭棚防颱防止落果，而入選為外銷供果園。

被列入外銷供果園的果農必須接受安全用藥輔導，農政單位希望經由全程品質管理、嚴格把關，提升農產品的競爭力，進而增加農民收益。否則一旦在外銷國海關被檢驗出不合格，就會波及整項產品出口，甚至打擊台灣農產品形象。

黃子彬指出，近年台灣冷凍蔬菜在中國大陸和泰國低價搶單下，訂單流失，但去年日本檢驗出大陸生產的冷凍毛豆農藥過量，又轉而向台灣下單。

相較於水果，由於蔬菜保鮮期更短，要敲開國外市場，挑戰重重。

2001年在農委會輔導下，雲林縣蔬菜產銷班成立了「大宗蔬菜產業策略聯盟」，試圖為台灣生產過剩的蔬菜尋找出路。他們首先選定了本身少生產、純消費的新加坡，當時運送了結球萵苣、高麗菜、甘藍等20種蔬菜到新加坡和各國蔬菜一起接受市場考驗，結果雖然順利輸出數百公噸的蔬菜，但價格不盡理想，扣除運銷成本後，還有虧損。

新加坡市場最後仍被低價的大陸、馬來西亞搶走，國外市場看似受挫，豈料柳暗花明，日本業者在新加坡看到來自雲林的結球萵苣，品質佳、鮮度高，表示願意前往產地洽談，就此打開輸日的大門。

當時赴新加坡測試外銷市場的雲林新湖合作農場場長陳清山指出，結球萵苣等「美生菜」不適合高溫氣候，美國產區大，在季節性調配下，全年可供應日本7000公噸美生菜。而雲林只有冬天可以生產，去年出口1000公噸，今年可望增加到2000公噸。儘管外銷僅佔雲林縣蔬菜量的15%，但外銷不似內銷價格波動大，一公斤賺3至5元，獲利穩定。

近五年自中國大陸進出口農產品總值資料提供：農委會圖表繪製•李淑玲

重振香蕉王國名聲

國際市場瞬息萬變，農產品外銷專業人才難覓。台灣香蕉從盛到衰、邁向重振之路，正反映出國際行銷人才不足的問題。

1960年代台灣香蕉栽培面積達4萬多公頃，當時外銷香蕉所得佔整體外匯四分之一，贏得「香蕉王國」的美譽。

為了維持香蕉出口秩序，增加出口議價能力，自1974年起政府即指定台灣青果社統一辦理香蕉出口，不料30年下來，出口量卻一路下滑。從全盛時期一年出口40萬公噸，至2003年大幅滑落到僅餘2萬5000公噸，節節敗退，被菲律賓和中南美洲的廉價香蕉逼至市場一隅。

探究原因，寡頭壟斷式的外銷一元化制度，缺乏良性競爭而開創性不足，甚至流弊叢生。近年來蕉農、產銷班、出口商也針對此點不斷反映，強烈要求改善。

為了重振昔日台蕉外銷風光，農委會宣布自今年起開放青果社以外的業者經營日本市場。

國際處處長黃子彬指出，日本自其他國家進口的香蕉一年達7500萬箱，台灣只佔150萬箱。好在台蕉風味及質感均比菲蕉佳，香氣襲人、糖度高的台蕉仍是日本人的最愛，希望在開放出口的刺激下，今年銷日數量可以達到200萬箱，慢慢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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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定四大旗艦產品

為推動台灣農產品外銷，兩年前農委會投入3千萬元，研究改進外銷品種及採收後的保鮮處理技術，並結合國外參展經驗豐富的外貿協會，擬定國際行銷方案，做為推動農產品外銷的行動綱領。

貿協農產品推廣組的編制也由原先的1人，大幅增為12人，去年貿協帶領農民團體和業者參加東京、香港、紐約、首爾（漢城）、新加坡等15場農業展，現場成交約新台幣5億元，後續採購達17億元。

「台灣農產品一定要做到符合外銷的安全機制，以三品──品種、品質、品牌──吸引國外消費者，」貿協農產組組長陳濟堂表示，推廣台灣農產品的同時還要採取盛產時「內外銷並重」、「產地與市場同步」的策略，以預防農民大量種出市場需求不大的作物。

去年農委會選定蝴蝶蘭、烏龍茶、芒果及台灣鯛作為主打的外銷旗艦產品。以蝴蝶蘭為例，經過10年努力，美國終於同意台灣蝴蝶蘭可以附帶「介質」（栽植土）輸入，使得植株生長期不會停頓，減少一半成本，目前已有4家民間蘭園通過美國認證。

其他包括烏龍茶冷藏保鮮與防止氧化劣變技術、愛文芒果炭疽病的處理技術、冷凍台灣鯛魚片的自然色澤保存技術等，都在列為年度工作重點之下有了具體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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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進與否？

近來，台灣農產品更成為兩岸交流檯面上沸沸揚揚的議題，從中國國台辦向農民伸出橄欖枝，表示將擴大台灣農產品的採購，到3月下旬國民黨副主席江丙坤訪中之旅，帶回的10點共識中，台灣農產品就佔據3項，農產品西進對台灣農民真的是利多嗎？

不少台灣朋友在大陸吃到台灣農產品都備感溫馨，大陸民眾則有驚豔之感。

經常來往兩岸舉辦「茶與樂」演奏會的佛光人文社會學院藝術學研究所所長林谷芳說，他常買一斤1200元的普級烏龍茶送給大陸朋友，發現他們是久久「供」在那裡，貴客來家時才捨得拿出來泡。「大陸茶要趕上台灣，至少得15年後，」他信心十足地說。

自春節過後，兩岸交流低盪，農產品成為兩岸你來我往交鋒的對象；但兩岸同文同種，消費習慣類似，萬一台灣品種、技術外流大陸，轉而回銷台灣，怎麼辦？

對於台灣農產品西進，政府抱持審慎觀望的態度。農委會國際處處長黃子彬表示，目前台灣農產品銷至中國的金額佔8％，加上外銷香港的15％，等於已有四分之一的農產品仰賴中國市場。如果只因中國喊話示惠，就貿然將農產品外銷的主力戰場轉往中國，忽略開拓美國、日本等其他重要市場，一旦中國又突然喊「卡」時，台灣恐將面對產銷失衡的惡果。

除了擔心外銷依存度過高外，黃子彬認為，更令人擔憂的是，中國若反過頭來要求台灣以貿易對等原則，開放中國稻米、香菇、蒜頭等台灣大宗生產的敏感性農產品登台，台灣如何拒絕？台灣農民可能因小失大。

台大農經系教授雷立芬則為文指出，將來不論哪個機構要與大陸對話，一定要掌握「不能讓大陸片面主導」的原則，農產品貿易議題牽涉面廣，如果要協商，就應該建立永久而有實效的窗口，任何一方隨時可以開啟對話，才能保障台灣不會落入受制於人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