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彰化,不能不愛地下工廠?
當七分地被農政單位要求廢耕,因此損失了一半農地的農民,以閩南語欲哭無淚的表情說:「這次去了一半!」一旁開小發財車路過的電鍍廠老闆,還放慢車速、伸出頭來開玩笑說:「怎樣?又是幾千甲中毒了?」
反杜邦年代的環保大將李棟樑說,水質再不改善,他想號召農民全體罷耕,向縣長陳情,「不過,大概很難,恐怕不容易得到農民響應!」
不是沒有人有反應,「和美事件」發生後,鹿港有農民心想,我們的田在「水尾」,可能會比「水頭」的彰化縣和美鎮嚴重,就說:「我們也拿去化驗看看!」有人卻認為行不得也,「不然我們鹿港的米就不能吃了!」農民趙水波還是拿到農業局,卻得到「要化驗,得先繳八百元」的答案。
有些農業單位的確顧慮農民會為了農地變更建地,故意污染自己的農地。趙水波不滿地說:「誰會希望自己種了一輩子的地中毒?地污染了,有人說要變更,農民也只好這樣,不然要我們怎麼辦?就算不靠那塊地過活,也不能永無止境的讓它荒廢啊!」
環保局成罪人?
農地不能這樣一直污染下去,大家對電鍍廠真的沒有一點辦法嗎?
「不是沒辦法,是執行很困難」,環保局技佐陳正光說,要污染工廠關門、斷水、斷電,理論上很容易,「我們課長常帶頭喊『衝啊!』結果老闆娘就站在車前要讓你撞」,你剪了他的水電,他乾脆自己買發電機、抽水馬達。他是地下工廠,你要叫他做防治?萬一他做了,建設課要他明天關廠怎麼辦?所以他寧可你今天抓他,他明天就換個地方。不想與你玩「捉迷藏」的是少數,環保署曾到彰化來開課,希望業者能有污染防治的概念,左催右請,電鍍廠部分只來了三、四成。
一萬多家違建工廠,環保局才成立三年,稽查人員每天跑斷腿,像轟炸機一樣,也不過跑了三千多家。查過一次的,下次再輪到,已不知又要那一年。「如果要環保人員每家去抓,才能做污染防治,環保是做不好的!」彰化縣環保局長黃勝發說。更何況,去抓業者,還會被「提醒」:「別忘了國家經濟發達,我們也有貢獻!」業者也覺得斷水、斷電對他們不公平:「我阿公時代就做這個,以前可以排放,現在就不行,訂單都被大陸搶去了。」事實上,今天他不做環保,也無法與大陸競爭,「但環保局卻成了罪人!」課長遊壽崇慨嘆。
小工廠,大污染
偏偏中央又常要懷疑地方稽查人員與工廠同樣在地方「起家」,下手可能無法「太重」,地方環保工作才會做不好。「這種說法對地方稽查人員是打擊!」遊壽崇說。
面對小工廠的「弱勢」姿態,地方不能像環保署打擊大企業污染,可以有聲有色。工業局與環保署想以稅賦、土地取得等手段更新工業體質,但這些「刀」根本開不在你追我逃,靈活易跑的小廠。就像機車污染不少於汽車一樣,許多小廠污染也不輸大企業。
弄到今天沒有人敢吃米、沒有人敢買菜。心急如焚的彰化縣長周清玉也說:「只能儘快規劃一條業者可以走的生路!」
為降低工廠的環保成本,和便於集中管理,縣政府準備在已動工的彰濱工業區規劃一塊電鍍廠特區,出租給業者。「縣民賺錢,也就是縣政府賺錢,我不會眼紅,但你不能賺『髒』錢!」周清玉呼籲電鍍廠未來儘可能搬到工業區,「發展很重要,但性命卻是無法替代的!」
不要賺「髒」錢!
但今天許多工廠的心態卻是「叫它遷廠,不如叫它關廠」。事實上,近幾年,由於勞動力不足等原因,電鍍工廠已逐漸減少。「電鍍廢水比一般廢水複雜,電鍍廠要真正做好防治,不是三、四百萬而已,要上千萬」,鹿港一位從事電鍍業十五年的老闆說,如果是以前設專業區,他願意去,但為時太晚了。他已計畫到上海浦東設一個規模頗大的電鍍廠,「到上海我們會做污染防治」,他口口聲聲說。
電鍍工廠即使真的都走光,問題就解決了嗎?留下浩劫後的髒水、惡地,「一劫一萬年」,一位農業人士說。
而彰化最後得到的,竟是農業與工業兩敗俱失?
〔圖片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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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家十一個小孩都是這條水圳養大的」,柯勉望著遠處的水圳,感嘆河水水質已不似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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彰化人喝埔里水?彰化是農地重金屬污染最嚴重的地方,小心一點的人,連水也要求諸他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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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地與工廠為鄰,結果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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彰化曾勇奪全台傘骨生產量第一位,土地也為此付出了代價。(黃麗梨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