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麗路
《波麗露》是法國作曲家拉威爾一九二八年完成的管弦舞曲,這是一首旋律優美,節奏明快,至今傳奏不輟的樂曲。就在《波麗露》完成六年,也就是一九三四、民國二十三年,有一位原在餐廳擔任大廚工作的廖水來,因為喜愛音樂,就在當時繁華的大稻埕,位在台北市民生西路與延平北路交叉口,開設了一家名叫「波麗路」的西餐廳。為了不辜負《波麗露》這首名曲,廖水來還專程到國外,不惜重金購買一流的進口音響,使「波麗路」的格調更形高雅,吸引許多社會名流在此聚會,附近還有一家著名的「三水亭」中餐店,但生意不及「波麗路」。台灣光復後,「波麗路」已成為文人聚會的地方,李天祿、古龍、詹天馬、周添旺、鄧雨賢等音樂、藝文界人士都常在那裡約會,談文學、談繪畫、談音樂。
從一九三四年至今,「波麗路」已經歷了六十八個寒暑。當年以法式餐點如法國鴨子飯及精緻的西點、咖啡聞名,到今天依然維持這項風格,所不同的是,「波麗路」由原來的一間店,擴張成兩家店。老主人去世後,把產業分給兩個兒子,每個兒子各得一間「波麗路」。其中打著「波麗路本店」的西餐廳給了大兒子,位在「波麗路本店」隔壁的「波麗路」給了二兒子,初次來此用餐的客人常分不清楚兩家有何不同,老顧客可是一清二楚。
在「波麗路」工作三十五年,從小弟爬到總經理的廖聰麒表示,廖水來創辦人是一位白手起家,很有生意頭腦的人,除了把餐廳裝點得美侖美奐,讓老顧客一再回籠外,他還一度把名牌音響擺在店門口,讓路過的人聽到悠揚音樂、看到豪華音響,此舉果然吸引川流不息的人潮,經常要排隊等座位。
廖聰麒說,當時大稻埕是台北市最熱鬧的地方,除文人雅士相約在「波麗路」聚會外,許多生意人也選擇這裡談生意,王永慶就曾來過好多次。另外,「波麗路」的浪漫情調特別適合相親;一對對的情侶在這裡許下他們的海誓山盟,而數十年後,他們的子女也來這裡相親,傳下不少佳話。
明星咖啡屋
作家白先勇曾寫過一篇〈明星咖啡館〉的散文,開頭就說:「記得一九六○年還在大學就讀時,明星便是我們聚會的所在。那時候,明星的老闆是一個白俄人,蛋糕做得特別考究,奶油新鮮,又不甜膩,清新可口,頗有從前上海霞飛路上白俄西點店的風味。二樓陳設簡樸,帶著些許歐洲古風。那個時期,在台北上咖啡館還是一種小小的奢侈,有點洋派,有點沙龍氣息……,『創世紀』詩刊常在那裡校稿,『文學季刊』也在那裡煮茶論文,黃春明、陳映真、施叔青、三毛、林懷民、蕭颯、張毅,還有詩人紀弦、洛夫、張默、商禽,劇作家姚一葦等人都是『明星』的常客。」
分析「明星」受文人歡迎的原因,主要是它接近重慶南路的書店街,再加上靠近火車站,逛書店的文友想找個地方坐下來談談,或是南部來的文友與北部的文友相約見面,「明星」不失為一個方便的地點。其次,「明星」在武昌街,地方比較僻靜,又是在二樓,更有隱密的浪漫氣氛,因此備受文人歡迎。
本身是名作家的爾雅出版社發行人隱地,當年也是「明星」的常客。他表示,「明星」的高知名度,不是來自咖啡和西點,也不是來自咖啡館的布置,而是來自出入咖啡館的文人。早期出入「明星」的文人,沒有為它帶來什麼知名度,當年文人中不知道「明星」在哪裡的也還多的是。「明星」真正有了高知名度,是當年出入「明星」的文人有了自己的高知名度以後。他們在回憶錄式的作品中,一再提起這家咖啡館,以及在咖啡館樓下擺書攤的傳奇詩人周夢蝶。隱地認為,「明星」真正成名是在它的「晚年」,不在它的「盛年」。
「明星」於一九四九年開業,一九六九年曾在中山北路開設一家分店,由另一位老板主持。之後,兩家老板先後過世,中山北路店改為住宅,武昌店由白俄老板賞識的簡錦錐負責。這時候國內經濟起飛,各行各業競爭激烈,裝潢典雅精緻的咖啡館紛紛出籠,老舊的「明星」隻手難擋這股潮流,遂於一九八九年十二月十日,正式拉下鐵門,結束整整四十年的悲歡歲月,媒體還報導了這條新聞,當時引起不少藝文界的傷感。
作家咖啡屋
「作家咖啡屋」則真的是由一群作家集資經營的咖啡屋,他們是:洛夫、羅門、梅新、羅行、吳東權、鄧文來、姜穆、趙琦彬等作家。這些文友當時正在辦「草原雜誌」,他們很嚮往能夠養個像「新月書店」那樣有品味的書店,於是決定開家咖啡屋,等賺了錢再去開書店。這個點子得到作家們的認同,於是大家開始湊錢,一本正經地經營起咖啡屋來。
羅門回憶當年的情景說,作家咖啡屋初期辦得有聲有色,不斷有藝文團體到這裡聚會,每個月並定期舉辦朗誦會,由作家親自上陣朗誦,的確很吸引人,經常客滿。但作家畢竟不是生意人,沒有經營理念,只靠一股熱情,「偏偏熱情是會冷卻的。」再加上房租昂貴,雖然生意不錯,每個月仍是赤字,終至黯然落幕。
「作家咖啡屋」當年還有個著名的浪漫傳說,但當事人並不承認。據說有個長髮披肩的女孩,每天固定到「作家咖啡屋」來寫東西,沒有人知道她在寫什麼,也不知道她的姓名,任何作家找她搭訕,她就是相應不理。後來詩人林綠去問她,女孩終於開了金口,說是寫詩,並禮貌性地請對方指教,她就是唱歌的趙曉君。後來兩人在這裡談戀愛、結婚,還合出了一本詩集,羨煞許多來此尋找靈感的文人。
作家咖啡屋兼賣咖啡和茶,但幾年下來不但沒賺錢還賠了十多萬元,在當年那是一筆相當可觀的費用,洛夫、梅新等人都把身上僅有的一點積蓄拿出來,還是不夠,最後靠著羅門賣掉一棟房子才算了事,從此「作家咖啡屋」就留在作家們的回憶中。
文藝沙龍
與「作家咖啡屋」同時成立的「文藝沙龍」,也是由藝文人士投資成立的,包括詩人綠蒂,畫家龍思良及日後成為駐美代表程建人夫人何友蘭三人合開的咖啡屋,地點在武昌街二段三十七號。當初他們成立的目的是想提供給藝文界朋友一個談天說地的場地,同時舉辦「以文會友」的活動。
「文藝沙龍」的裝潢部分由龍思良設計,他在咖啡座的盡頭放了一座樓梯做裝飾,許多不明就理的人經常以為那是登上二樓的梯子,鬧了不少笑話。「文藝沙龍」最美的地方就是那些古色古香的桌燈,當燈光燃亮時,整個咖啡店溫暖如自家的客廳。
「文藝沙龍」初期也像「作家咖啡屋」一樣冠蓋雲集,生意鼎盛,作家七等生還在這裡端過咖啡,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個月,卻成小說的好題材。「文藝沙龍」前後經營了三年就銷聲匿跡了。
綠蒂說,「文藝沙龍」只賣咖啡及簡餐,一杯咖啡才賣五元,簡餐八元,賺不了什麼錢。再加上地點緊鄰西門町,吸引了許多年輕人光顧,特別是碰到電影強片時,咖啡屋裡擠滿了許多等候看電影的青年學子,有些學生點杯咖啡就可以聊一下午,又不好意思趕他們,時間一久,其他客人就不願上門了,只好關門大吉。
讓人驚喜的是,歇業三十年的「文藝沙龍」,最近居然要重新開張了。在綠蒂的努力下,五月初,一家定名為「藝文中心」的咖啡店將在台北市羅斯福路三段二七七號九樓,也就是中國文藝協會現址開張。這間有著二百多坪的「藝文中心」,主要是提供藝文界及社會大眾一個閱讀、聽演講及看表演的場所,讓藝文人士有一個舒適的場所可以在此話家常,連絡感情。
野人咖啡屋
「作家咖啡屋」與「文藝沙龍」都是屬於靜默的咖啡屋,頂多放一些輕柔的古典或背景音樂,不會給人震耳欲聾的感覺。強調前衛、野性的「野人咖啡屋」就完全不一樣了。六○年代中期,正是美國搖滾盛行的嬉皮時代進入尾聲階段,沒有多久,台灣就也接上了這股潮流,那是台灣開始大量唱英文歌、也是國語歌壇大量翻唱西洋歌的年代,「野人」就是播放這些充滿前衛的英文歌曲,搖滾樂震得人幾乎站不住腳。
據羅門表示,當時不少年輕的文藝青年跑到「野人」,體驗一下人與人擠得很近的感覺,褐髮、金髮的外籍人士,瘋狂得摟著跳舞,整個場子鬧烘烘的,令人血脈賁張。畫家席德進在人聲鼎沸中為人作畫,林懷民也來這裡體驗這個年代年輕人的叛逆。
「野人」是一家相當賺錢的咖啡屋,但是,有些年輕人一進去就不肯出來,而且在裡面鬧事,還發生吸毒事件,多次遭警方取締,還登上社會版新聞,引起社會大眾矚目,在那個保守的年代,自然引起許多非議。一九七○年,「野人」被勒令歇業,結束了那個台北第一代的搖滾咖啡屋。
除了「明星」、「作家咖啡屋」、「文藝沙龍」、「野人」,藝文界人士經常光顧的咖啡屋還有「田園」、「天才咖啡屋」、「天琴廳」、「朝風」,甚至「國軍文藝活動中心」附設的咖啡屋也吸引了如張默、洛夫、管管等詩人和軍中作家在這裡聚會,成為軍中作家的大本營。
一九八○年代隨著社會經濟興起,一家家財團投資的觀光飯店紛紛成立了,這些新穎的大飯店均附設咖啡廳,設備新穎豪華,一下子就把這股熱風炒了起來,民眾也跟著轉移陣地,另外,茶藝館也順勢興起,人們的選擇越來越多。但是,最重要的是工商業社會,無論是作家或是一般人,大家都很忙碌,很少刻意聚集在哪一家咖啡屋,因此那些代表情誼、聯絡感情、交換寫作心得、談古論今的地方,只能在人們的記憶中追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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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年代重新裝潢過的「波麗路」,依舊保持著原先富麗堂皇的歐洲風格,壁上的畫作,還打有燈光,十分考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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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日據時代的「波麗路」,當時流行的是雅座沙龍風格。(波麗路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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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麗路」創辦人廖水來(右)正在傳授切水果技巧給一位日本友人。(波麗路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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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麗路」的浪漫情調,吸引不少情侶,在這裡許下他們的山盟海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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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綠蒂曾與友人合開了「文藝沙龍」咖啡館,提供藝文界一個「談天說地」的場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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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開的「藝文中心」,保留「文藝沙龍」的特色,並特別賣詩作,展示詩人的手稿,為愛詩人經營一方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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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星」的高知名度,不是來自咖啡和西點,而是來自出入咖啡館的文人。(楊文卿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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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傳奇詩人周夢蝶在武昌街經營的小書攤,為明星咖啡屋、甚至老台北平添了不少詩意、佳話。(爾雅出版社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