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旅行文學」變成一種文類,旅行書店成為九○年代台北新寵。幾家航空公司的旅遊文學獎持續不斷,報紙的旅遊版、副刊等,一不留神,旅行的見聞感想,總像不知何時爆開的路邊水管,嘩啦拉地,勢大聲壯。
根據統計,九○年代台灣,每年有五百萬人次的出國旅行人潮,平均每四個國人中,就有一位出過國。「像是一種集體的度假儀式,一種感染力最強的『全民運動』,」中國時報副刊主任楊澤形容。旅行者在天空飛來飛去,帶去了亞洲四小龍知名的「台灣文化」,帶回了費心蒐羅的照片等紀念物,但大多的旅人還意猶未盡。
「還想說話,想與人分享旅行的感覺,」 遊罷歸來,不少人的經驗大抵如是,但旅行的經驗如此私密,「自己高興就好,別人管不著也分不到,」一位旅人這樣形容。怎麼辦呢?不論中外,多少以「遊」為主題的文字因而產生,此即「旅遊文學」的濫觴。
三毛開浪遊先鋒
一九七九年,台灣才開放出國觀光,也就是說,在此之前,能夠出國「看世界」的人,只局限少數留學生、外交官、異國婚姻者,如留學生於梨華、白先勇,外交官夫人徐鍾珮、鍾梅音等人,一九八○年代以前,他們對歐美各國的描寫,為當時仍然封閉的台灣,打開了一扇窗。
一九七六年,台北《聯合報》連載了一篇篇來自非洲撒哈拉沙漠的文章,作者是遠嫁非洲的女作家三毛,從此之後,從南非原始森林、美洲亞馬遜的熱帶雨林、西非大草原,到終年積雪的安地列斯山脈,《撒哈拉的故事》、《雨季不再來》、《哭泣的駱駝》、《萬水千山走遍》等二十多本遊記,敘寫了有別於西方世界的「異國」。
三毛時代的台灣,「才剛脫離貧窮,人們極力想瞭解異文化,女性也有潛在的欲望,想要自找出走空間,」文化評論者南方朔說。而三毛「從自己生活出發,以第一人稱『我』來說故事的方式,的確很能打動人,」政大英文系的副教授胡錦媛表示,對當年大多還出不了國的人們,也是一種轉化與補償。一九七○年代,以三毛詩作為詞、盛極一時的「不要問我從那裡來,我的故鄉在遠方,為什麼流浪,……為了夢中的橄欖樹」的抒情歌曲《橄欖樹》,看似浪漫,多少也反映了當時社會的想望。
三毛曾自述她的人生觀是「不求深刻,只求簡單」,但看她的早期作品,似乎「簡單」還不足以解釋她的觀察。
例如她寫沙漠婚姻,說有個朋友的女兒才只有抪部A便要嫁人,三毛不以為然,「不會年紀太小嗎?」她問朋友,朋友回答她,「小什麼,我的太太嫁給我時,才八歲呢」。
又寫沙漠婚俗,說新郎婚後可以住在岳父六年,新娘要在結婚前一天離開家,結婚日才由新郎接回,而且接回時新娘「一定要掙扎,否則會被人笑」。結果她筆下的抪雪s娘,在婚禮時不僅被大夥兒拖著走,還抓傷了新郎的臉,新郎也不甘示弱地反扭新娘的手指,最後「四周都靜下來了,只有姑卡(新娘)發出的短促哭聲在夜空中回響」。
三毛筆下的沙漠人每隔三、四年才洗一次澡,不僅沐浴全身,還要清洗身體內部,在《撒哈拉沙漠》書中,她詳細地描寫了非洲女人清洗、灌腸的細節。另一篇文章裡,她講家裡備有常用藥,有次分給鄰居幾片治病,鄰居居然好了,從此她成了沙漠女醫生,有次還差點為不去醫院生產的女人接生。她還在家開了一所免費學校,教婦女數目、認識錢幣、初步的婦產科知識;要鄰居養成衛生習慣,由她供應水桶、肥皂粉,拖把,教沙漠人洗蓆子與用水。
從文明到「蠻荒」,這個在作品中提到,希望不僅住在外交官朋友宅邸,跟「有文化」的外國人聊旅遊書裡經常寫到的馬雅文化等藝術,希望到街頭去跟小販講價、與當地人生活的女作家,看似放下身段,但似乎不覺知的,也帶著「搜奇獵異」的眼光在看異國。
這是否就是旅行書寫的特性?從此界到彼界,面對所謂的「異國風情」,忍不住好奇,甚至要去「偷窺」,然後才能覺知自我?
從一九七六到九○年代,三毛作品橫跨抯ぉ茼~頭,一九七九年台灣開放出國觀光,八七年大陸探親開放,從八○年代開始,街坊書市裡,有別於以重要景點、食宿交通概況為內容的旅遊工具書,述說個人旅行經驗的書籍,也一本本出現。
人們旅遊風景,但不發現什麼
這些書籍看來並未「繞著地球跑」,特定的地區——歐美、日本、中國大陸還是比較多人去的地方。旅行社的「套裝行程」,如到歐州遊覽美術館,到美國觀賞大峽谷國家公園,去希臘愛琴海小島、日本京都看古蹟等,都還是相關書籍的重點。
相同的景點在不同人的筆下,呈現了不同的風貌,但很難避免的,如同義大利小說家卡爾維諾所表達「人們『觀望』城市、旅遊風景,它不發現什麼,但卻印證了許多,它印證了我們在書本上得知的,對某個地方的記號,印證了人們的想像,渴望或恐懼。……」
於是,到希臘去,是因為「前世必定是個希臘人,」《航向愛琴海》作者陳少聰說。到荷蘭看梵谷逝世百年回顧大展,是因為年輕時「初見梵谷畫冊,向日葵之類,第一眼就喜歡,」作家余光中說。而「走過中國大地」則是為了「鄂爾多斯高原是我三怳遙黦釭漱j地母親,黃河對我有如同母親般的深厚感情,」畫家梁丹丰說。
於是,當到希臘「一次又一次爬上太陽神殿瞻仰膜拜阿波羅,祂卻始終保持祂的沈默與冷眼。這位代表理性、樂觀、朗靜的,司掌詩歌和音樂的神祇,竟是一具冷面的石像,一座座由剝蝕石柱圍成的空洞的廟店」。當到大興安嶺訪鄂倫春族,閱聽不到原先預想的遊獵文化、原始純美歌聲,才知道原來「大興安嶺的鄂倫春人已剩下不到一千九百人,並且皆失去了森林」。而帶著「世界上最複雜的中國人情結」返鄉,當「必須踩著遍地濃痰跟垃圾去搶東西吃,每一碗麵都咬到響聲清脆的沙粒,」便也要「常常掙扎於這些遜於當年的現實了」。
為什麼流浪?
「旅遊的印證是一種找到歸類的心安,在心安後就會遺忘那個城市。人們不會敘述未曾記號化的城市。」文化評論者南方朔引述卡爾維諾的話說,「這是個『旅行家沒落,觀光旅遊者興起』的時代。」
紀元前五世紀,希臘歷史學家希羅多德參加波斯與希臘戰爭,寫下傳世的《歷史》;西元第六世紀,中國的玄奘為尋找佛理,遠赴印度去取經;怳郊@紀三保太監為宣揚國威,其實是為了做生意而「下西洋」;十九世紀英國的博物學家達爾文,為找尋人類進化的答案,奔走於各海島。古代的旅行家窮半生努力,從生活合一找旅行意義,九○年代的台灣旅遊者,又是為什麼出遊?
為了尋找自我,為了掙脫窒悶的生活?誠如作家楊澤所說,「處在東亞壓抑文明」的我們,比起其他國家,「向外看」的欲望顯然更大,例如探訪歐美等國,楊澤就認為,那是台灣「長久在西方強勢文化下,探訪殖民母國的集體儀式」。
且看看幾位旅遊者的告白:
「旅行,是生活洗牌、時空解放,在旅途中,限期完成的工作拋諸腦後,醞釀多時的購物欲找到充足的理由釋放,每天用孩童的眼睛迎接數不玩的新鮮劇情,我們超越了凡庸的生命,獲得一段夢想的生活,」作家孫瑋芒說。
「只要和旅行相關的一切,都讓我生發美麗的想像,好像在一個特定的時空,所有不願解決不想面對的人事,都暫時有了一個棲身之所,只要放縱自己像渴水的海綿一樣,去吸收外界的水分,其餘的,等旅行結束再說吧。……」華航旅行文學獎得獎作者劉叔慧說。
「我必須承認自己沒有野生的本領,但那並無意味家鳥就不需要特別的自由,特別是精神的自由。旅行的自己並不放縱,也不為了尋求刺激或冒險,……,只想更安靜的來面對自己跟這個世界……,因為旅行,所以自由,」另一位作者黃雅歆說。
有目的的學習
是超越,還是──逃離?《離家出走》的作者師瓊瑜表示,她在台灣長大、工作、生活,但經常的「有股悶氣」。「台灣的社會是那種淺薄的、貧血的,有時甚至就是粗魯無文的社會,」師瓊瑜說,就像好端端地坐公車,也要常常為窮凶惡極的司機對著老人大吼而動怒,而一次又一次企圖尋求解決之道後,她常想「我是不是只在耗費體力?」為「呼吸新鮮空氣」,每隔一陣子她就會出去旅行。
於是,走過飽受戰火荼毒的柬埔寨、也有著族群問題的愛爾蘭,再「回家」看到台灣激動的省籍衝突,心裡了然「族群不相容的戲碼一直在世界歷史重複著,」師瓊瑜說。而過去常常納悶作外省民代老爸,為何總是將「眾人之事看做自己的事,為何看到他人受苦,自己就不快樂」,在成長過程中總是不諒解父親,覺得總是在跟「眾人」搶父愛的師瓊瑜,在幾次旅行後,「對父親的不諒解越來越少,尊敬越來越多了」。
透過出遊,我們學習自信與寬容?南方朔認為,開放出國觀光二十年來,從台灣阿嬤到處買東西、吆喝的觀光團旅遊,到為了休閒、疏散身心的「老人類」旅遊,九○年代的台灣人們「看天下」的層次似乎可再提昇,至少在旅行寫作上,「觀光報告」、「有意義的雜感」之外,可以再多一點「有系統的文化對應」,這才是他認為的旅行意義:有目的的學習。
眼見為實?
自我與「異己」的對看?從怳郊@紀航海家大發現以來,這個亙古的問題就被多少旅行家討論過,中國人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也有人說要「多走一點路、多流一點汗」,但眼耳鼻舌聲意,感官覺知的,難道就是真實?
聯合報的編輯孫瑋芒二度到荷蘭,為見識「不同民俗民情下發生的事,去瞭解人性所有的可能」,他要友人帶他到阿姆斯特丹「紅燈區」開眼界。
「羅密歐與朱麗葉的陽台會不是令人豔羨嗎?二樓的女郎被看中時,男人從一旁的扶梯走上去,女郎拉開玻璃門,在樓梯口與男人談價錢,恍如莎劇這個著名的場景,」以文學的筆調,孫瑋芒這樣寫著「性交易」的場景。
在「紅燈區」秀場,高大的黑女郎強拉著白襯衫、淺藍牛仔褲的金髮少年上台,作盡性挑逗之後,在最關鍵的一刻,卻什麼也沒作,只用眉筆在少年白皙的胸膛上,寫上「I love you」三個大大的黑字。
「我感到一聲吶喊哽在喉間,像是突聞噩耗,內心在一陣強震後,被憂傷所淹沒,……,『我愛你』這句話,我曾經多少次說出口啊。每次都用不同的音調,抱著不同的動機,或央求,或祈禱,或感激,或怨嘆,或憂傷,同時企求對方的回應,……,到了阿姆斯特丹,卻在這個場合以駭人的黑色向我顯現,……」「他們不是被保障,而是被寬容,」孫瑋芒引述當地導遊的話,說明他對荷蘭性文化的看法。從色情充斥卻又不許在台面上公開的海島,到性買賣可以赤裸裸進行的阿姆斯特丹,孫瑋芒的筆下雖然驚異,但仍帶著浪漫。荷蘭經常被歐洲各國撻伐的童妓、兒童性虐待等問題,在孫瑋芒的描述中,顯然被忽略了,眼見就是真實嗎?
向不同文化學習
德國心理學家榮格曾分析說,旅行,好比一種「集體潛意識」,是人處在一種壓抑或閉塞的環境中,試圖超脫或解放的一種想望。「就像在許多神話、夢境、岩畫、雕塑、器皿、詩篇中所出現的『鳥』一樣,旅行,也是超越的象徵,」南華管理學院校長龔鵬程說。
以榮格的角度來看,九○年代以後的旅行書寫,不管談文化或旅行見聞,試圖「超越」的企圖顯然是有的,只是感受卻有深淺之別。
曾任新聞記者的蔡珠兒去年九月在《中外文學》寫了「海角芬芳地——香奇葩小史」的文章,講到她到東非海島香奇葩旅遊的心得。有別於過去對黑暗大陸的描寫,她筆下的非洲是「全世界語言種類最豐富的地方,每種語言又反映出獨特的文化價值,表達對生命不同觀點」。
例如,香奇葩將成年的婦女都叫「媽媽」,不管她是否結婚或生育。女性生了孩子之後,稱呼底下還要加上孩子的名字如「媽媽阿里」、「媽媽麗達娃」等,「有點像大陸北方常被喚作『大柱子的媽』,不過帶有更高的敬意,」蔡珠兒形容。
而且「在香奇葩,不作興問人家家裡有幾個小孩,東非當地文化只有『物品』才能點數計算,『人』跟有生命的動物是不可數的,否則被視為粗魯不文,」蔡珠兒說,這給了她很大的「文化震撼」。「我們的社會早就習慣了統一規格,大量製造,弄得每個人都是面目模糊的『大眾』、『群眾』、『人們』,」蔡珠兒說,香奇葩的語言讓她感覺對個別生命的敬重。
也是在香奇葩的奇花異草中,蔡珠兒感受感官釋放的快樂。有次她被帶到香料園,去品嘗豆蔻、檸檬香茅、咖哩葉、指甲花的味道。「我的反應是暈淘淘的,腦裡有微醺之感,心裡卻清楚雪亮,感官靈敏異乎尋常,尤其是嗅覺,像一枝新削的鉛筆般異常的敏銳尖利,一路走出農園,我不只聞到花草樹香泥土氣息,還不可抑制的聞到林間濕氣、農園工寮的炊煙、印度洋季風的鹹味、麵包樹青而肥的果實、兩公里外曝曬的木薯乾、同行人間特殊的體味;我甚至聞到陽光跟雲的氣味……」
旅遊香奇葩的驚豔久久難忘,歸來後,有次蔡珠兒翻閱鄭和下西洋的資料,想要找尋香奇葩檔案館的館員所說的「我也有中國血統,中國人也曾到過香奇葩」的事實如何,結果發現鄭和未到香奇葩,於是她又遍查中國歷代航海資料,才知道在歷代文獻中,從唐到宋元都有與香奇葩往來的記載。
「我常想到那跟我說過只有很少很少中國血統的館員,究竟是哪個朝代那個水手或商人,在遙遠的海島上留下骨血,他是滿載象牙而去,還是終老異鄉?在中國與香奇葩一千多年的往來中,這樣的例子還有多少,中間一定充滿故事,」蔡珠兒說。對蔡珠兒來說,藉著這次旅行,或許她與香奇葩的關連才剛開始?
無所特善視者,盡善視普世人
「旅行的動機,應為旅行以求忘我之存在,大凡一個人『在家』時,總是唯我獨尊的,同時需受各種俗尚、規則、習慣和責任的束縛。因此旅行真正的理由是變換所處的社會,使他人拿他當一個尋常人看。而也正當把自己當作一個『尋常人』時,『無所特善視者』,才能『盡善視普世人』。」——林語堂《生活的藝術》
旅行的目的是什麼?在資訊如此發達的今天,如果「增廣見聞」、「抒發身心」等都還不足以解釋人們旅行的動機,那試試林語堂先生放下身段,「無所特善視者」如何?這在到大陸旅遊時,特別會面臨考驗。
作家劉墉的兒子劉軒在被哈佛大學錄取之後,父親答應給他一個禮物,帶他到中國大陸旅行。走過北京、雲岡、西安、桂林等地,住過了慈禧太后聽雨的地方,看到「像我祖母一樣的老太太伸手乞討;像我外公一樣的老先生為人扛行李;像我妹妹(劉軒有個妹妹四歲)一樣年齡的孩子向我兜售東西,以及腿上掛著深深疤痕的三輪車夫,舉起頭,用手遮著眉,看著我住的觀光飯店說『好地方,裡面一定很漂亮時』,」劉墉父子便也興起了:「看著黃土地,你有什麼感想?」「先為他們種些樹罷!」的想法。
「我認為每個大陸以外的中國人,都應該回去看看。想想什麼是中國、甚麼是中國人。於是你可能學會同情與感恩,甚至瞭解什麼是命運,什麼是人生!」「回大陸是為了找自己!」《顫抖的大地》的序言裡,直接而尖銳的,甚至不自覺帶點兒優越感,劉墉說出他的想法。
這是否也是大多數中國人回大陸的心情?兩岸探親開放之後,不少大陸旅遊書籍直指了同一個問題:「說同樣話,長得也不會差太多的中國人為何彼此的命運差這麼多?」旅行文學的隻字片語解決不了意識型態、歷史命運等大問題,感情的理解卻有人觸及了。
歷史,讓我們長在不同的枝頭
八九年到大陸旅行一年的作家黃寶蓮,在《流氓治國》裡,雖然也提及擠火車、上廁所、人騙人等大陸文化所給予的震撼,但更多的則是,面對「同根生」中國人的態度。
在西安,面對一個個來要錢的小乞丐之後,經過「我的憐憫轉為生氣,氣我幫得了一個,也幫不了一群,幫不了一時也濟不了一世,氣老天爺為何給這些孩子這樣的日子過……」的情緒後,轉幾條路,卻看到另一個土屋「一個老人守著店面,獨賣一杯二角錢的熱茶。」
「老人家一無所有,與門栓上繫著的灰貓,有相依為命的牽繫與孤伶,四隻眼裡流露著認命的安詳。當老人家為我倒茶時,又有『一分耕耘,一分收穫』的敬業,」黃寶蓮寫著。
在成都,為了原先說好,最後卻要價不公的計程車司機,黃寶蓮假裝鎮靜地逃進飯館,希望以置之不理解決事端,蠻橫的司機跟著進飯館,抓住她的衣領後,重重往桌上一搥,嚇著了前後左右的客人。突然,廚房裡戴白帽的師父,提著一把斬刀出來,對那車夫使了眼色,平淡地說了聲「出去」,故事就此結束。
這段事情過後,黃寶蓮走到一家鬧烘烘、亂紛紛,公共場合一般的茶館喝著普通的花茶,「看著旁邊的人怡然自得的喝茶,想想在台灣非凍頂,春茶不喝的過去,覺得自己真是『過火的幸福』,」黃寶蓮寫著。
在西安大雁塔的槐樹下,黃寶蓮逛著一條與三十年前台灣一樣,有用一盆冷水、一把刮鬍刀便能理髮的師父,有修拉鍊的、刻字的,賣鼠藥的,縫長褲的裁縫……。「愛上了這條街,……,以後即使走在紐約街道,只要想起槐樹下那自食其力又與世無爭的人們,我便若有所失,許多屬於人性的自然已在現代生活中完全消失。……」
在雲南大理一家「拉拉餐廳」碰到完全不善餐館經營的一家人,「媽媽記不得客人點的菜名,女人送錯別人點的菜,一條魚紅燒費去一個小時,還送錯了地方……,但是對於這整個混亂的場面,爸爸看著媽媽,媽媽看著女兒,三人笑成一團,『怎麼又弄錯了!』這是在他們止不住笑聲中,勉強擠出來的一句話。」
「我一直再咀嚼這一幕:那種自然、純樸、不懂算計、樂在其中的老百姓本色,會不會在資本化的個體戶經營中失去,當他們逐漸專業化之後,必然也學會了經營與算計,母子三人的快樂,是否仍能持續。」
……
凡此種種,在黃寶蓮的筆下輕洩而出。「同情而理解」,對大陸的中國人,這也許更是一種看彼此的態度。「如果你能多帶一點眾生平等、歷史的同情,多一點反省去觀覽各地,」南方朔說,那麼,旅行的不愉快必然會減少許多。真正的中國在哪兒?南方朔說,或許你可以這樣想,「我的生命誌裡曾有一個枯死的枝幹,它的枯死是我今日的命運,它是生命的開始,也是認識中國的開始」。誰不是呢?不僅是對「同根生」的大陸同胞,對世界上各國的人來說,輪迴一轉,或許「你」就是「他」呢!
「胸中一副別才,眉下一雙別眼」,要怎樣旅行,說些什麼旅行的經驗,只在一心!
p.107
不少人為舒散身心而旅行,用放鬆的心情創作旅行文學。
p.108
對短暫駐足的旅遊者來說,懷著「易覺之心,能見之眼」去理解不同文化的生活方式,將使旅行格外豐富。(黃蓉攝)
p.109
孔廟是老外的聚焦點之一,旁邊的武聖帝爺當然也不能放過。「當西方遇見東方」,這是很典型的參訪活動。
p.110
在自己國家的音樂廳觀賞異國演出,與遠赴異國看表演的心情大不相同。旅遊的心境或許是感受大異的主因。(黃蓉攝)
p.113
拋妻別子,遠離家園又冒險犯難所為何來?不就是為了多體會一點「無所特善視者,盡善視普世人」的心情。圖為一九八九年湖南張家界國家公園。
p.114
九○年代的台灣人「看世界」的欲望很強,到歐洲旅遊更是重點所在,時報人間副刊主編楊澤認為,這是因為台灣長期處在歐美文化的影響下,膜拜「母國」的心理使然。
p.115
中南美洲是馬雅文化的發源地之一,也是八○年代以前開浪遊先鋒的女作家三毛描述的重點地區。
p.117
年輕一代的自助旅遊者邊寫邊玩,為自己留下旅遊記錄,也成為新興旅遊文學的中堅。(師瓊瑜提供)
對短暫駐足的旅遊者來說,懷著「易覺之心,能見之眼」去理解不同文化的生活方式,將使旅行格外豐富。(黃蓉攝)(黃蓉攝)
孔廟是老外的聚焦點之一,旁邊的武聖帝爺當然也不能放過。「當西方遇見東方」,這是很典型的參訪活動。(邱瑞金)
在自己國家的音樂廳觀賞異國演出,與遠赴異國看表演的心情大不相同。旅遊的心境或許是感受大異的主因。(黃蓉攝)(黃蓉攝)
拋妻別子,遠離家園又冒險犯難所為何來?不就是為了多體會一點「無所特善視者,盡善視普世人」的心情。圖為一九八九年湖南張家界國家公園。(邱瑞金)
九○年代的台灣人「看世界」的慾望很強,到歐洲旅遊更是重點所在,時報人間副刊主編楊澤認為,這是因為台灣長期處在歐美文化的影響下,膜拜「母國」的心理使然。
中南美洲是馬雅文化的發源地之一,也是八○年代以前開浪遊先鋒的女作家三毛描述的重點地區。(邱瑞金)
年輕一代的自助旅遊者邊寫邊玩,為自己留下旅遊記錄,也成為新興旅遊文學的中堅。(師瓊瑜提供)(師瓊瑜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