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石流剋星： 自然工法綴補破碎山河

桃芝颱風過後，來到埔里鎮麒麟里的北坑，大塊石頭崩落河床，使原本蜿蜒的小河道，一夕之間漲大，土石淹沒了河岸邊的雞舍、民宅，現場瀰漫著濃濃臭味，「這算是九二一地震後的土石大出清，」埔里鎮公所農經課長童傳發無奈地說。

而在離北坑約三公里遠的埔里鎮覺華園工程現場，近九十度的陡坡，九二一時一．二公頃的崩落面積，如今已植滿如茵綠草，九芎的小苗也紛紛冒出芽來，完全沒有駭人的崩落跡象，山腳下的民房全數安然無恙。埔里鎮整治工程班長沈國義說，「相信這是桃芝颱風來襲前兩個禮拜才完成的工程？」

（中）植生工程進行後，鋪上取材於自然的草蓆，進一步保護草本植物順利長成。

同樣在桃芝來襲前，甫施工完成的台中縣和平鄉的烏石坑溪，在桃芝颱風的四百多公厘降雨量下，沒有任何崩塌，成果碩然，也成為自然施工法的最佳實例。

過去的烏石坑溪由於九二一地震及豪雨影響，境內多處林班地崩塌，造成集水區的崩塌面積高達五百餘公頃。以往烏石坑溪地區所擁有的十八座防砂壩只能抑制目前總土砂量的十五分之一，九二一地震後建置的新防砂壩，更是一遇下雨即淤滿，無法發揮實質效益，讓時值颱風季節的烏石坑溪面臨相當緊急的狀況，因此九二一重建委員會在今年二月即密集推行土石流治本工法第一期工程，在烏石坑溪1220林班地的稜線上進行整治，工程艱困，使得當地又有小萬里長城的別稱。第一期工程在兩個月內緊急完成，這次桃芝颱風僅造成一小部份編柵變形，沒有任何崩塌，讓重建委員會決定加強推廣自然施工法。

埔里善天寺的陡坡，在地人正在進行打樁編柵，鋪上安全網的工程，他們驕傲的說：「我們要搶救腳下的土地！」

究竟什麼是「自然施工法」？簡單的說，就是在水土破壞地區，重新以人為的方式重新營造生態機制。

這一套自然施工法的構想來自九二一震災災後重建推動委員會副執行長郭清江。為了正本清源，徹底整治土石鬆動的地區，他幾乎跑遍了災區各地，發現土石流地形幾乎都有類似的問題：山林破壞、岩塊鬆動，禁不起豪雨沖刷。而過去強調的如攔砂壩等傳統工法，不但造價貴，更無法攔住地震後大規模的崩塌。郭清江就此召集包括中興大學水保系教授陳樹群、成大防災中心教授謝正倫、台灣省水土保持技師公會理事長鄭麗瓊等人，綜合學理與實務等經驗，思索出一套儘量採用生態工法、就地取材的源頭治本方案──「土石流治本工法」！

郭清江說明這套工法：「其實就是要移去土石流發生的原因，也就是『土』和『水』，只要減少土石崩壞並將水流引導到有植被的地方，就能避免再次發生土石流。」而土石流整治策略不同以往著重下游堤防或是中游攔砂的方式，而是側重以集水區的概念，強調由上而下的分區段進行整治：坡頂源頭區處理、崩塌坡面處理、坡腳及堆積地、土石流沉積區等。

源頭整治的部分最重要，許多山頭被震出裂縫，一旦遇上大雨，裂縫中的土石，就會形成土石流一路衝到下游來，自然工法便在坡頂源頭及稜線地帶尋找大地的裂縫，將其填補起來。自然施工法在填補裂縫的同時，也進行截、導水的處理，不讓水再流入縫隙；填補縫隙的材料則強調不含腐植質的土壤，並需以人力將土壤一層一層的夯實。

對付崩塌裸坡面，則是強調植生的工法。視坡度的陡緩進行適當的打樁編柵，用以攔截土石，同時也進行植栽工程，用以穩定坡面、幫助受創大地儘速復原，同時進行橫向截導水工，將地表水流引至植栽完整的地方。其中植生的作物以裸露地面的草本植物為先趨作物，如百喜草、百慕達草等，先行快速地穩定坡面，爾後陸續以陽性樹種群落、陰性樹種群落進行演替，終而形成複層植被的完整體系。山坡腳的堆積面，也同樣進行打樁編柵，做截、導水工程，加上堆積地基腳穩定工，同時進行植栽以穩定坡面。

來到下游的土石流沉積區，則首先依集水區面積及降雨量，計算出所需的排洪斷面，同時疏浚沉積土石，以提供所需的斷面面積。並就地取材進行構築適當的護岸和固床工程，河岸及沉積區全面進行植栽，以防新沖刷，同時也可作為緩衝林帶。

位於中興嶺的植生工程已經完成一年多，已可得見先趨樹種的自然演進，而另一邊尚未進行植生工程的崩塌坡面，依然面臨寸草不生，遇雨即崩的命運。

另一方面，「自然工法」的施行也盡量僱用在地人工，除了借重他們對於地理環境的熟悉，也直接提供了工作機會。一頭閃亮銀髮、溫文儒雅的郭清江不諱言，災區民眾就業情形並不理想。「有一回，有一個先生指著一台車子對我說，執行長，這就是我所有的家當！」他難過地提起。重用在地失業人工投入捍衛重建區的工作，「能讓在地人藉著就業的機會，重建信心與對土地的關懷，」郭清江希望。

第一期工程從今年二月一日起至五月三十一日止，係為雨季來臨前加速完成的土地源頭裂縫勘尋及填補等緊急處理工程，為期四個月共動用二千五百人，花費三億七千多萬元。由重建區的鄉鎮公所負起招募工人、編組、點工叫料等工作內容，一邊辦理工程講習，一邊開工。農委會、水保局提供人工一天一千五百元的工資，鼓勵當地人就業。一時之間，六十多歲的老先生、畫家、醫院義工、失業年輕人，一個個投入重建家園的工作，大家從完全不懂工程，到主動巡視家園，尤其幾經颱風蹂躪後，工程的成效帶給他們極大的信心。

（左）坡面縱向導水方式，讓坡面的水流找到出路，水道上更鋪上不織布預防水流向下挖深，同時也讓植生工程的草種與樹木不受水流侵襲，緊緊捉住每一寸土地。

主導埔里鎮重建工程的農經課長童傳發表示，自從參與工程後，家住在山邊的他，也會主動到後山山頭查看，自己也進行截、導水的工程，「我家後山，現在一點崩塌都沒有！」

和平鄉長林文生更說，桃芝颱風過後，鄉民擔心自己的心血工程毀壞，第二天趕忙跑去查看，平時也會注意土石鬆動的情形，林文生表示：「以前遇上災難，村里的年輕人只會站在一旁，等著國軍幫忙；現在他們遇上災難會自動處理，因為對自己處理災難的工作能力有自信了！」

郭清江說，這次參與土石流治本整治最力的古坑鄉、埔里鎮及中寮鄉，桃芝颱風過後是災害最少的鄉鎮；不過他也特別提醒，源頭裂隙的尋求也是現在自然施工法面臨的一大難關，由於水源頭通常十分隱密難達，隨著春來草長，裂縫更不容易被發現，「如果登山遊客、農人居民能夠幫忙發現大地裂縫，即時填補，就能進一步解決問題。」此外，開路造橋的工程廢土問題，及開發產業道路都是土石流形成的原因，應該盡量避免。

水里鄉玉峰村令人怵目驚心的土石流現場。

「十年河東、十年河西，河流這次是要回自己的路！」九二一重建區土石流及崩塌地源頭緊急處理計畫巡迴小組組員陳孟達感慨地說。省水土保持技師公會理事長鄭麗瓊也語重心長地表示，「台灣人的受災經驗就如俗諺所說『打斷腳骨顛倒勇』，只有對自然災變的覺悟程度夠快，重建的效率才會彰顯！」

九二一震災災後重建推動委員會執行長黃榮村說得好，「危地不居的意識，民眾在重建的過程中已深刻的體驗；而共同災難的記憶，則是激起人們互相扶持、珍惜他人善意、浴火重生的動力，就如同以色列趁著有集體災難意識時建國一般！」只有當台灣人民能珍視這份共同的災難記憶，尋回與土地的和諧共處之道，重建台灣才能真正完成！

位於中興嶺的植生工程已經完成一年多，已可得見先趨樹種的自然演進，而另一邊尚未進行植生工程的崩塌坡面，依然面臨寸草不生，遇雨即崩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