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個世紀前,大眾觀光業尚未興起,旅行異常艱辛困難。今天,旅遊已成全球最大產業,西元二○○○年時,旅遊人口衝破六億五千萬人次,為業者帶來四千五百億美元的營收。隨著全球化腳步加劇,二十一世紀的旅遊市場還在不斷擴展。
當旅遊逐漸成為人類的渴望與能力所及,觀光旅遊這種全球性的來往與移動,為世界帶來了什麼樣的改變?各國又為這種觀光潛力打造什麼樣的旅遊條件?什麼樣的地方才有吸引遊客的魅力?很難想像,同樣在一個世紀前,投資者已為之畫好藍圖。
一八九三年,美國一位投資顧問就建議人們投資加勒比海小島,使之成為時髦的享樂之地。當時氣候宜人的佛羅里達,也被投資成旅遊樂園。今天,全球稍微可觀的海岸,逐一被開發成另一個加勒比海小島,蓋滿豪華飯店,遊客杯觥交錯之餘,可以進行珊瑚礁潛水、出海賞鯨、玩熱氣球等各種水上活動,再配合大型表演節目,像台灣今夏推出的墾丁與福隆音樂季,更可以吸引大量人潮。
除了藍色海岸之外,投資者為全球遊客規劃的,還有大規模的運動市場,跨國追逐運動明星競賽已在歐美日蔚為風氣,並與運動產業互相拉抬,創造商機。此外,隨著貴族家庭沒落,各地的舊皇族宮殿、城堡與莊園,則可以整修成旅館或會議中心。至於主題樂園、溫泉渡假勝地,或擁有宗教特色的聖地,比如印尼峇里島、西藏的研經寺,也都是投資者的天堂。
台灣四季如春,「觀光客倍增計畫」在去年上路,SARS過後,業者更誓言讓寶島觀光起飛。追隨著上述幾種觀光發展模式,台灣各地主題樂園與水上活動也愈形多樣、東海岸賞鯨等海洋資源被推上觀光平台、地方產業與人文特色也在努力整合。東港鮪魚季、平溪放天燈、白河蓮花季,也都輸人不輸陣,擴大規模展開。
但在大力讓觀光上路的同時,由於急於營造人氣、期望利潤快速回收,不免限制了觀光規劃的想像力,尤其觀光需要全面動員人文與自然資源,若推展手法粗糙,可能造成較高的副作用。比如我們是以損害或維繫自然為前提來尋歡作樂?近兩年屏東大力推銷的鮪魚季,鮪魚能否長期為人所用?或者正如近來媒體報導的,遷徙過太平洋外海的黑鮪魚只逗留菲律賓海域,台灣漁民多半冒著人船被扣的危險出海,而捕黑鮪魚若缺乏總量控制,更不可能成為長遠的觀光資源?
或像近來的蓮花季,蓮子是台南白河的農產品,南部種蓮有其天時地利條件,自然產業發展成鄉鎮特色,更可以思考如何提升品質與永續利用。但近來從北部到東部原住民部落,卻都刻意推廣蓮花季,這一可能根本違反自然條件與原住民文化的作法,永續性與誠意度不免讓人懷疑,也讓人擔憂未來各鄉鎮會因產業重疊性過高造成惡性競爭,最後無以為繼。
凝聚人潮,舉辦大型活動,或許是發展觀光的必要手段,但若「只有活動,沒有感動」,比如平溪天燈敬神祭鬼的意義,淹沒在流行歌手的造勢聲浪中;地方民俗與文化特色全遭觀光旅館、主題樂園取代,人們旅遊的興味會不會就此不知不覺更加窄化?
今天,全球化使世界感覺上越變越小,甚至變得千篇一律。從國際都會到台灣南方小鎮,放眼清一色的連鎖商場、旅館與名牌服飾店,甚至沙灘上遊客日光浴的場景,常常讓人覺得只是同一條街道、或同一個海灘的縮小與放大。同樣的,百年前西方投資者心中已胸有成竹的觀光樂園,在時下台灣依然沒有太大不同。
會不會,隨著觀光腳步越跨越大,這世界沒有一處不因觀光需要而被開發?沒有一處人文風景不是因為觀光而被刻意創造?我們也不再需要「見人所未見」的旅行心情?而古人強調「眉下一幅別眼,胸中一幅別才」的旅遊本事,也將顯得無用武之地?會不會有一天,這個世界不過是個大遊樂場?我們只靠著書店裡充斥的巴黎、西雅圖、京都各種精緻旅遊書與小冊來瞭解世界?其他國家的生活方式、災害苦難只會敗壞我們遊興?
我們不知道,但或許當全球觀光趨勢蔚為巨潮,因觀光造成的自然資源改變、因旅遊造成的社會心理與人類氣質的變化等等,也應該是在提升觀光產業時值得關注的一項計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