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當局果然從三月八日開始試射導彈了。中共的下一步會怎麼走?台灣又會如何因應?美國又會採取什麼態度或作法?這些,都已成為全球關注的焦點了。本文不擬就這問題作任何分析研判,希望能就兩岸關係新牽涉到的三角互動提出一些看法與提醒。
綜觀兩岸關係自一九四九年以來的變化,在台北與北京之外,坦白說,一開始華盛頓就扮演了一個關鍵性的角色。一九五○年春夏之交,海峽風雲日緊,中共業已做好渡海攻台準備,即在滿弓待發的一刻,六月二怳迨暾舊A半島爆發戰爭,兩天之後的二十七日,美國宣布第七艦隊巡防台灣海峽,及時成功地阻止了中共的攻台行動,這是美國介入兩岸關係的開始。一九五四年,中美簽訂「中美共同防禦條約」,將台灣、澎湖納入共同防禦範圍,進一步「挑戰」了中共處理台灣問題的「尊嚴」,為此,毛澤東居然以對金門的炮擊(一九五八年)來測試美國的態度,而了解到美國對台灣當局支持的決心怳幫磼w,自此以後,兩岸關係即在中共暫時放棄武力攻台下逐漸趨於緩和。
值得一提的是,在一九五○、六○年代兩岸關係不和時,除了中共當局一再企圖以武力解決台灣問題之外,台灣當局也不止一次嘗試軍事反攻。目前披露的訊息顯示,一九六二年前後及一九六六年前後,當時的台灣當局都已做好了反攻的準備,卻也都因美國的力阻而未能真正行動。從這裡了解,美國在兩岸關係及中國政策的處理上,一貫有其一套符合美國最高利益的理念。這在台灣看來,在大多數情況下,固然是為台灣提供了可靠的保護傘,但在北京看來,美國的介入卻成為處理台灣問題的最大障礙。這樣的三角關係,除了中間(自一九七二年尼克森訪問北京,「中」美關係改善,一直到一九九一年蘇俄解體,「中」美關係出現微妙轉變之前)約有二十年時間,由於美國拉攏中共而明顯壓抑台灣之外,基本上沒有很大的變化。兩岸對局,美國始終都是一個「插花者」。
由於美國整體國家戰略的思路並未出現結構性的變化,因此這種「插花者」的角色,迄今也維持不變。去年六月兩岸關係變化以來,甚至去年六月兩岸關係之所以變化,事實上都與美國此一角色的發揮有著怳彌K切的關聯。
這幾天,隨著中共宣布在基隆、高雄外海試射導彈以來,美國對於海峽情勢也展現了較過去更為積極的關切,對於此種關切,從台灣當前所面臨到的壓力體會,自然怳懋P謝,但它對兩岸關係究竟會造成是禍是福的影響,也許更值得台灣各界深思。
與當年蔣介石、毛澤東時代的兩岸關係相比,當前兩岸三角的關係至少有以下三點不同:
第一,中共當局的綜合國力不同;
第二,美國介入國際事務的能力與決心不同;
第三,台灣的政治生態不同;
這三點,都是彼一時、此一時,不可同日而語,特別是第三點。有一種說法,毛澤東從來不懷疑蔣介石是一個民族主義者,從來不懷疑蔣介石會拋棄中華民國的國號而另起爐灶。所以毛還曾經傳話給蔣,如果承受不了美國的壓力,蔣把責任推給中共就是了。可見兩岸領導人雖有矛盾,但這種矛盾是在「一個中國」默契下的矛盾。而祇要不違背「一個中國」,蔣之借助於外力也未嘗不可勉強接受。說穿了,這就是中國人強烈的民族主義。
現在的情勢則迥然不同。首先,中共已深刻地懷疑到台灣當局在「一個中國」上的堅持,中共甚至從司馬遼太郎的文章中懷疑到李登輝先生作為一個中國人的感情,在這樣的重重疑慮下,台灣任何借助於美國的支持,都不免被推論到台灣在打「美國牌」及美國在打「台灣牌」,使中共在處理台灣問題的情緒上,被深沉、濃烈,甚至激越的民族主義所鼓動。所以,台灣希望美國支持,其理可解,美國給予台灣支持,其情可感,但看在中共眼中,卻正是台灣挾美自重,美國藉台灣介入中國內政的一種「聯合勾結」。
中共一貫指出,不能宣布放棄武力的兩個理由,一是外力介入,二是台灣獨立。外力介入猶在於台灣獨立之前。在中共眼中,台灣有走向台獨的傾向,業已對其民族主義的情緒構成了極大的「挑釁」,一之為甚,如在此之上,再被疑為台灣之走向台獨,居然還是美國「縱容」介入的結果,問題豈不更為複雜、更為嚴重?
有理由相信,從去年七月第一次導彈演習以來,中共測試、恫嚇或挑戰的對象,從來就不是僅僅台灣一個,也包括了美國在內。從台灣的立場期待兩岸關係,自然是和平、交流、合作,最後走向統一,這樣的方向,目前雖然遭遇到一些困難,但總的看來,祇要雙方具有誠意,通過彼此努力,再度建立互信,並非沒有可能。這其中,最忌諱的就是把單純的情勢弄得怳擠ぞ齱A而美國的角色,就很容易導致這樣的效果,必須慎重處理。
兩岸下圍棋,彼此是鬥智,加上了美國,圍棋下成了跳棋,如果其中一方懷疑其他兩方「聯合勾結」,通過民族主義發酵所產生的作用,就未必止於鬥智,更可能是鬥氣或甚至是鬥力了。慎之,慎之!
(聯合報三月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