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多年前,日本的漆工渡海到中土,學習明朝漆器的製作,並手抄了一份當時可能沒有付印的漆藝專書《髹飾錄》回到日本。四百多年後,故宮博物院研究員索予明經過尋訪,又將這一部流落海外的工藝寶典影印一份回到台灣,使得今人有緣再見其面。
中國人向來以科舉取士,對於工匠技藝總視為「雕蟲小技」。因此關於工藝的專書一向少之又少,而中國工藝史上有名的三本工藝專書:天工開物、營造法式和髹飾錄,都在中國失傳,而由後人自日本再度尋回。
古來文人輕工藝
工藝的研究在中國少,其中漆器的研究更是鳳毛麟角;即使在我國最大的百科全書──古今圖書集成裡,有關漆工的資料也少的不成篇章。在台灣,有關漆器的研究專書幾乎都是索予明的著作,索予明表示,這是因為在古器物的研究上,有文字的銅器或是甲骨一向備受重視;二來也因為古漆器的發掘大多在最近半個世紀,因此不像玉器或陶瓷總是專書充棟。
明朝是中國漆器發展的一個巔峰,一位生長在安徽新安縣的漆工黃成,將一生心得寫成專書,以工匠而能從事書寫,在中國是怳嬤u見的。然而在當時社會對技藝的輕忽下,這本書可能沒有付印的機會,之後明朝著名的漆工揚明將這本書加以注釋,更充實了書的內容,由揚明的序文看來,這本髹飾錄在當時還是不曾付印,可以想見這樣與功名利祿無關的工匠之書流傳怳嬰陪迭A並且很快就在中國失傳了。
海外孤本、日本國寶
不過這本在中國不被重視的工藝寶典,被前來中國學習漆藝的日本人抄了一份帶回日本,經過輾轉的收藏,這世界唯一的孤本,被收藏的國立東京博物館列為「國家重要文化財」。
民國初年,對工藝製造當相有興趣的財政總長朱啟鈐,在研究中國美術史的日本學者大村西崖書中得知髹飾錄的存在,於是運用政治人脈抄了一本,並以木刻本印了兩百部,一半收藏在國內,不料原版在對日抗戰中遭到轟炸,髹飾錄便又失散了。
明國六十一年,當時任職於故宮博物院的索予明透過日本學者及館藏交流的管道,重獲影本。
然而,書是找回來了,但是其中許多古代專業的漆器術語及技術描寫卻找不到人可以解讀。有一天,透過索予明在報紙上介紹髹飾錄的文章,一位留法學者范和鈞找到了索予明。學習化工的范和鈞,因為曾在法國博物館中學習維修中國漆器,因此自己也會製作漆器。經由兩人在學術及實務經驗的合作,完全解讀了四百年前黃成的錦繡文章。
漆器工匠的錦繡文章
這本漆器的專書,首先以優美的文字將製造漆器的工具、原料、設備及各種漆器的製造及保養一一介紹,由於有親身經驗,像是漆器的做法,只要按著步驟,外行人也能毫不含糊的做出一件漆器來。
此外在文字上,這位黃成雖是漆工,但是顯然博通經書,書中的綱目行文都套上了貼切優雅的經文。例如以「天運」: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來形容製作漆器胚體、不停轉動的旋車。以「風吹」:舒舒徐徐,有如和風拂面,描述漆器的打磨。此外對於漆工的過失、問題、戒惕等他也一一指出。
書中最為索予明所稱道的部份是,文末有關「仿傚」一節。黃成認為仿製有兩種:一種是「仿古」,就是保持傳統的優點,盡得古人的精神巧趣,而非形式的相同。他覺得要仿製古物的形貌到惟妙惟肖並不困難,甚至是落款也一樣,但是一個工匠在仿製作品上應該要註明某某人仿製,以區別仿製與仿冒之別。另外是「效今」,就是了解各地方風土人情與特色,取其優點而做出自己的作品。索予明覺得髹飾錄留下的,不僅是漆器技術的研究,更寓含著古代工匠的磊磊氣度。
最古老的生產線
事實上,漆器工藝還有一項中國工藝所沒有的優良傳統,就是分層負責所有漆工不僅要列出自己的工作,並且要在負責的工作項目下簽名畫押,一如今天的生產線制度,以示負責。
在今天的英國倫敦大英博物館內,有一只近代出土的漢朝漆器耳杯,杯上刻了六十七個字,說明這只耳杯的製造年代、產地、用途、名稱、容量,還有漆器製造過程中,打底、塗漆、彩繪等八名漆工的名字,還有行政上朝廷的監督官、工廠廠長、副廠長等人的名字。
索予明相當感佩地說:「這些資料都是書上不曾記載的,完全體現了當年漆器製作的規模。人的壽命不過百歲,然而器物卻會帶著時人的文化精神傳留千年。中國的漆器與漆工,為空白缺席的中國工藝史,留下了珍貴的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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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灣,索予明是研究中國漆器歷史的第一把交椅。經過他的尋訪,明朝的漆器專書《髹飾錄》得以再現。
(卜華志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