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拓高山農業另一片天──台大梅峰經驗

秋涼的午後，車行中橫霧社支線，經過雲霧環繞的清境農場，羅列山坡的歐式木屋一路相送，不久後即來到林木森森的台大「梅峰」農場。

佔地六百多公頃的梅峰農場是台大山地實驗農場的本部，六年以前原本是大門深鎖的學術研究場所，這幾年因為舉辦「自然生態體驗營」，知名度漸開。

走進「梅峰」耕作區域，映入眼簾的是一公頃多的平坦農地，筆直道路兩旁有露天栽種的各類花卉區，優雅華麗的「伯利恆之星」正吐出新芽，「葉牡丹」花田中，形如高麗菜的碩大花朵恣意綻放，路旁陸續有數個溫室矗立，四周蓊鬱樹林圍繞著整片農地，靜謐而安祥。

「這是我們整出的平台，四周的柳杉、台灣杉都是在民國七十年代間種的，」台大山地農場秘書許亞儒解釋，原來這是一塊坡度二十幾度的坡地，經過挖除上方斜坡土壤，填補於下方斜坡而造出平台，這樣做可以減緩栽植面的水土流失，同時大面積的農地可運用機械施肥、除草、整枝修剪、甚至採收，提高生產效能；而在整地後的上下方陡坡造林，不但可減緩大雨沖蝕，也能過濾水質。而梅峰的每塊耕地都是這樣設計的。

台大山地農場的「基盤設施防護林」系統。

台灣首創

這套「防護林基盤設施」模式是台大農場為改進山坡地水土保持問題，依台灣地形氣候，經多年嘗試修正而研發出來的特殊經營模式。

一手參與規劃操作的前台大園藝系教授陳中指出，傳統水土保持工法以等高線（階梯狀）、山邊溝及地表植草覆蓋方式來減緩水土流失（見圖示上）。但由於等高線間差距小、駁坎淺，農民在栽培過程中，不免於各階駁坎間來回踩踏，駁坎不久便毀損而失去阻斷逕流的作用。而且地表植草，草皮又要小心維護與額外灌溉，增加了農民的工作負擔。

陳中表示，更重要的是，傳統法的小面積耕作無法實施高效省工的栽植技術，在國際市場的價格競爭中往往落居劣勢，只好回頭增加對土地的剝削，「結果就是下重藥、施重肥，更加速的耗竭地利、污染環境，」 他沉痛地說。

除了基地整坡、外緣造防護林外，「防護林基盤設施」模式還包括採用隔雨或控溫設施。園區中一間間架設雨棚、排水設計的花圃，便是為了減少雨水滲入栽植區域土壤，除了消除地層滑動威脅，也減少農藥、肥料的淋洗、流失，降低集水區的水質污染，還可以減緩作物罹患病蟲害的壓力。

「這種新模式讓作物的生長環境與外界環境分隔開來，使難以預測的自然環境不干擾作物生長，作物也不污染外界環境，」陳中指出，這也正是現代化「環保農法」的趨勢。

經過近七年實驗，台大山地農場提出了「低密度開發，並結合生態旅遊」的模式，為高山農業開處方。圖為台大農場著名的「白楊步道」美景。

歷經風雨考驗

梅峰農場經過一片片基盤整理後，高冷蔬菜由手植進入機械化，果樹栽植也以遮雨等設施栽種，經營產值加倍，而栽培區與原野地緩衝林帶的區隔，把雨水帶來的水土流失與農業污染逐段篩檢過濾，水土保持成效顯著，八年來歷經多次颱風、九二一地震考驗，一次次安然無恙。

「台灣高山農業不是不能做，而是要好好做，」從事多年山地農業實務的許亞儒指出，只要選對地方、做好水土保持，梅峰的經驗證明，災害無由發生。但由於梅峰的經營模式需要大面積整地造林，一般小農做不到，需由政府協助。「可惜農政單位礙於山坡農業與社會趨勢、國土政策走向不符合，不太願意大舉介入，」陳中指出。因此，學術單位的研發成果只能束諸高閣，難以推廣。

民國八十五年賀伯颱風重創中部地區，激起台灣社會對山坡地超限利用的檢討聲浪，台大梅峰山地農場有鑒於社會趨勢及預期WTO將帶來的衝擊，決定朝生態體驗和環境教育方向逐步轉型，「梅峰自然生態體驗營」於是誕生。

二分地（約六百坪）以上的平坦栽植面、周邊坡地植林，再加上溫室設施，是台大山地農場實驗出的山地農業發展模式，經過九二一地震、多次颱風考驗，皆安然無恙。

轉型生態旅遊

「我們利用現有的農園景觀和作物為基礎，在不增加土地開發的原則，配合週邊原始林的豐富自然資源，設計賞鳥、觀星、觀蟲等活動，以及生態園、種子標本室、乾燥花室等主題展覽，」山地農場場長張育森指出。不少學校、企業團體來過生態體驗營後，口耳相傳，即便在事先預約、每日總量管制一百二十人的限制下，平均一年仍接待一萬三千人次、營收一千餘萬，成為梅峰農場的重點業務。

「低密度開發，並結合生態旅遊，將是台灣高山農業轉型的一個思考方向，」前台大生物資源暨農學院院長、現任昆蟲系教授楊平世指出，較之傳統菜園雞糞滿地、蒼蠅紛飛的景象，綠草如茵的果園雖然收成較少，但可以觀光、展售農產品收入貼補，又不致過度使用農藥，污染環境，再配合總量管制、結合地方藝術家發展工藝、文化產業，高山社區可以做到自給自足。

至於台灣高山農業是否應全面轉型為生態旅遊，放棄農業生產？台大農場仍持保留態度。

「農業對於水土保持或環境生態的衝擊容或高於原始森林，但仍遠低於道路、水泥建物、遊憩設施的衝擊，」張育森等台大農場同仁指出，若採用他們長年試驗改良的坡地經營系統，在既有的農業基礎上轉型發展，會比完全轉型為休閒旅遊業更有利於環境資源的維護。且目前國人旅遊型態仍偏向於假日，一般農園應於平日維持農業生產，才能獲得最大的經營效益。

「談生態保育或生物多樣性，絕不等於隔離封存，任其自生自滅，忽視對住民的影響，」陳中認為，除非山上居民能夠全數遷移、覓地安頓，否則不能迴避去面對台灣高山的合理開發與利用。

「過去政府不輔導也不取締的消極態度，與環保人士過度的詆毀醜化，都是問題惡化的根源，」陳中懇切呼籲，正視高山農業問題，給予正確輔導，才是落實台灣山林保育之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