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要合理
藝術講創造、重奇特、求誇張,例如畢卡索筆下的女人,有著分割的臉、朝天的鼻子,這是一種創造,但如果真有人生得這般模樣,那肯定是怪物了。一個人要是感覺不到畢卡索或是達利作品的美並不可恥,因為這些藝術怪傑本來就不把美當回事,也不打算用藝術來取悅別人。
然而,美感必須「合理」,我們的鼻子不朝天,雨水才不會滴進去,這就是「理」,是一種共感與共識。大家一旦明白了藝術與美感原本是兩回事,就不會為了追尋美感而誤闖藝術叢林了。
在過去,一個人的美感教育來自家庭與環境。例如中國文人的書案上,不論是水滴、墨床、筆架,每一種文房用具都像藝術品一般。又例如一張明式椅子,不僅線條優雅,身子坐進去還要舒服才行,美感原本就來自生活需求。
過去的匠師雖然不特別強調美感,但是在代代傳承下,美感就在生活中延續下來了。中國人不是不重美感,只是我們缺少理智、學術性的美學建構,就像我們的書法藝術,來自經驗的慢慢累積,就是缺少科學化的分析理論。
小小藝術家?
我研究過國內的藝術教育課程,在設計上其實是不錯的。但長久以來,美感教育不是被忽視就是被誤認,我們錯將美感教育等同於美術教育。美術教育只從創作入手,變成「畫畫」的教育,把所有孩子都當作未來的藝術家來訓練,而不是給予一般的美感涵養,也沒有一套啟發孩子敏感度、觀察力、創造力的審美訓練。
美感教育與藝術欣賞較為接近,希望將孩子潛藏的審美能力發展出來,讓孩子學會張開眼睛,培養孩子的注意力與好奇心,並將好奇心置於平常的生活中。
大環境的美醜,當然也是美感養成的重要因素,但我以為還是先要有美感教育,才能訓練出對於美感「有反應」的國民。現在的問題是,大家根本連好壞都分不出來了。
在故宮這樣一個寶庫裡,我最痛恨的就是「翠玉白菜」和「肉形石」這兩樣東西,尤其是肉形石,根本就只是一塊湊巧有著豬肉紋理的石頭罷了,人們或許覺得希罕有趣,其實一點也談不上美。
我一再強調,愛美是人的天性。美感要從小處談起,從生活談起,我就從茶杯說起吧:
我們都要喝茶,茶杯可能是最貼近我們的用具,也是生活中比較接近靈性的必需品。過去我在講堂上,如果出現的是一個紙杯,我就會順勢發一頓牢騷,我真心認為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如果一個人能選用一個美的杯子,就是在美化人生的途徑上邁出了成功的第一步。多看,是訓練眼光的不二法門,儘量多看、細賞,可能過一陣子,你會發現原來的杯子不盡理想,再經過若干次的探訪,看過數百只杯子,不知不覺中,你就會養成敏銳的審美眼光了。
美感社會的另一隻腳
十月號本刊推出「尋找台灣美感地圖」封面故事,得到許多迴響與討論。而美感社會的建立,有兩個重要根基:一是「環境的薰習」,重點在於讓人與空間、人與時間、人與人之間產生「關係」;另一個重要因素則是「美感教育」,讓人們張開眼睛,發現美感,進而讓美感落實在生活之中。
就此,本期光華以政大實小藝術人文老師張麗華為例子,加上美學大師漢寶德與沈浸戲劇世界的辜懷群教授的想法,希望藉老師與學者的熱情理想,照亮美感社會的另一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