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坊間天珠店，牆上總少不了仁波切（西藏活佛）法相和唐卡（西藏佛畫），業者也常藉供養上師、舉辦大型法會來彰顯自己的宗教正統性。

然而，探詢宗教界對天珠的看法，多數上師卻三緘其口，不願置評。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天珠在西藏是一種宗教犒賞物，是金剛上師賞賜給弟子的信物。一千三百年來，歷經三、四怚N的有德高僧代代相傳，天天誦經加持，自然佛性具足，可以護持配戴者，」一位天珠收藏家在區別老天珠和新天珠的「功力」差異時如此強調。

「我買的天珠，據說是大喇嘛貼身帶了幾十年，火化之後留下來的，法力很強，靜坐的時候捧在手上特別能安心，」一位天珠愛好者這樣說。

「在密宗戒律裡，天珠是神聖的，不可以用金錢買賣，否則會招來禍殃、甚至死亡，」另一位業者表示。

天珠和仁波切

在台灣，天珠似乎總和藏傳佛教（密宗）、仁波切（密宗活佛）脫不了關係。業者通常表示自己修密已久，賣天珠只為「結緣」；店舖中總有仁波切的法相；西藏布達拉宮、大昭寺佛像配戴天珠飾物的照片，更被拿來當作天珠「法力殊勝」的證據。

然而，天珠和密宗法門的關係真那麼密切嗎？

「在我們藏人眼裡，天珠相當於鑽石，名貴是名貴，但多半是串成項鍊，戴在婦女身上當飾物，出席盛會的時候拿來炫耀地位，並不是宗教法器，」藏族人羅桑（化名）表示，天珠和綠松石、琥珀、珊瑚等寶石並稱「辟邪七寶」，供上神壇、裝飾在佛陀像上，主要是因藏人喜歡用美麗珍奇之物去禮敬佛陀，也讓所有前來頂禮膜拜的人都分享這份美麗莊嚴，發出「歡喜心」。

羅桑說，他在尼泊爾生活多年，看著天珠在族人間買來賣去，沒想到來到台灣後，天珠莫名其妙地多出許多神聖禁忌，「連和活佛都扯上關係了！」

「天珠和密宗沒有太大關係，它是苯教（西藏原始泛靈信仰）的東西！」從小跟著父親做天珠買賣的珠木文物藝術公司負責人納杰東珠，小時候曾聽父親說過，古時苯教法師會穿著人頭蓋骨作成的衣服，在墓園裡修行，修行到了一定境界就會有天珠掉落，被視為苯教的除魔法器。可惜苯教密法大多失傳，沒有人知道奧妙何在，「好像是你有車子可是不會開，」納杰如此形容。

以時間推測，如果天珠真的出自一千三百年前的「達瑟王寶藏」，那麼當時的西藏正是苯教當道，印度佛教才剛傳入呢。即使佛教傳入西藏，和原始苯教相結合，形成神秘色彩強烈的「藏密」，但卻沒有將天珠視為佛教法器之說。

披上宗教的外衣？

在台灣，天珠和活佛會扯上關係，是因為許多信徒習慣拿著天珠去請上師（修密者對其宗教導師的稱呼）「加持」，就連納杰也會在安慰朋友時說，買到假珠沒關係，只要請仁波切「加持」就會有法力了。

然而，「在西藏，只有念珠之類的宗教器物才能請上師『加持』；天珠是飾物，沒有人會拿它去加持，因為這是不敬的，」羅桑說。納杰也對「仁波切貼身配戴天珠、天天念經加持」的說法不表贊同：「出家僧侶不能佩戴飾物，誰看過達賴喇嘛戴天珠了？」

面對眾說紛紜，修密多年的文化評論家林谷芳直指癥結：「天珠說穿了不過是一種寶石，不『披上宗教的外衣』，那裡能夠賣到動輒上百萬的高價？」

林谷芳不諱言，今天台灣已是藏傳佛教的最大「功德主」，只要信徒虔誠，上師自然廣發菩提心，「就是拿玻璃珠去請上師加持，上師也不會拒絕。」然而，加持、加持，「上師『隨緣加』，還要看你能不能『持得住』，」林谷芳提醒眾生。

進一步探討，天珠之所以被當成宗教法器來炒作，正顯示信徒「心外求法」的茫然。

「從宋七力、太極門到飛碟教，新興宗教的出現，和天珠、法器、護身符咒等宗教商品的流行，其實是同一回事，」林谷芳指出，兩者都是強調「外力、片段、速成」──藉著依恃外力，讓信徒不必下苦功，就可以快速找到依歸。當社會人心浮動、沒有辦法沈潛修持時，這類說法最容易大行其道。

「心」、「物」相應莫執著

有過多次「靈異經驗」的林谷芳不否認，在因緣具足的情況下，法器、護身符是有可能和修持者「契合」，發揮護持的功用。但怎樣算是「因緣具足」？「還是要看修持的人是不是能夠念茲在茲，一心不亂。」

林谷芳指出，一般人常把宗教的東西當成「客觀的能量」，這是不對的，「宗教一定要有主體的參與，才能夠人、法契合，產生感應。」

林谷芳舉例，譬如人骨念珠在密宗是一種殊勝的法器，意味著「看破無常，了悟生死」。因為修持者把人骨放在手上撥弄，會想到有德的上師死後也不過化為骨珠數顆，自己這一身臭皮囊又有什麼好執著的呢？可是如果修行者撥弄著人骨卻渾然不覺、心念不專，不能做這樣的觀想，結果「心」、「物」不能相應，空有寶物又有什麼用？

一位不願具名的密宗居士則強調，能量是有智慧的，如果單為天珠有「磁場」而買它，那何不去買隨時可以「加磁」、「消磁」的磁性手環，豈不是更方便？如果因為冀望天珠有靈而買它，那麼自己就要先心念端正，才可能和天珠的好能量相應，得到護持。

從天珠看宗教，眾生執著外力與外物的癡愚需不需要導正呢？林谷芳認為，「見招拆招」不是根本之道，今天破宋七力、明天破天珠，後天又檢討佛牙……，疲於奔命卻收效有限。根本之道還是在於提昇正信，讓心意歸於單純素樸、以慈悲喜捨為念。果能如此，又何需天珠護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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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珠是法器嗎？可以「加持」嗎？佛家講求的智慧與慈悲中自有分解！（邱瑞金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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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養百萬天珠與萬人空巷迎佛牙，是虔心向佛、還是執迷外物？其實端視一心。（薛繼光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