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吃莫過應酬飯!
柯文昌說,譬如交易雙方為了建立彼此的好感和認同而吃飯聊聊,本是件好事,但這類應酬,其實只需幾個人坐下來談即可。偏偏國人常會因為要「湊一桌」而「牽連無辜」,邀一些和這個目的根本無關的人,結果雙方根本沒機會深談什麼,最後還是要再約一次,到對方的辦公室見,對彼此的時間、精力和金錢都是一大浪費。
因此也有不少人大嘆「天下難吃莫過應酬飯!」
一向反對應酬的立法委員王建埭N認為,吃應酬飯在以前物質貧乏的時代,還可以算是偶爾打打牙祭的盛事一樁。但在魚翅燕窩到處都是的今天,吃應酬飯只是活受罪。柯文昌則指出,中式圓桌有主客上下座位之分,參加者只有被安排的份,不能自己選擇投緣的鄰座,加上中式圓桌講究圓滿,中途離席是很難啟齒的;相對之下,國外宴會多採自助形式,不僅可自行選擇聊天對象,可隨意走動,且早些離席也無妨,自由多了。
當然,應酬飯中最難吃的,又莫過於負有特定功能的公務飯,例如老板請客,部屬奉命作陪。部屬作陪,一方面顯示老闆的排場,譬如要主動出面替老闆擋酒;一方面部屬也有幕僚作用,必須隨時提供資料。而且部屬沒有拒絕「出公差」的權利,得把吃這種飯當工作般兢兢業業來做,「一面注意對談雙方的風吹草動,一面還要強迫自己表現得幽默有趣,使場面熱絡」,福特六和汽車公司公共事務處處長李濤以自己為例說明。
此外,凡事起頭難,譬如和新客戶應酬,雙方都要盡量把自己這方的優點呈現出來,以贏取對方重視,還要防止對方提出自己做不到的條件,更要防止別的競爭對手來「插花」,如此步步為營,全神貫注下來,吃一頓飯真像是打了一場仗。
當然,應酬是種投資,但也可能變成日後的包袱。為了避免隨應酬而來的人情包袱影響公司利益,許多企業都嚴格限制部屬不得隨便接受應酬邀約。一位出身美商花旗銀行,目前在某家新銀行擔任貸款授信審查的襄理,就憑多年經驗想出應對之道:「應酬不能來者不拒,真的推不掉時,也最好找個同事一起去,避免落單。」
為了向應酬說「不」,許多人都有一套「婉拒經」。李濤就將應酬是不是可以婉拒,如何婉拒,比喻成對自己整個人際關係處理技巧的一大試探,其中還牽涉到立即的軍情研判——去會談些什麼?不去會有何後果?要拿什麼藉口婉拒?等等。不過,最重要的是語氣要誠懇謙虛,「絕不能讓人以為你看不起他。」
還在社會上努力往上爬的人,自然要靠多應酬來廣結善緣,相對之下,已有一定權位的人,挑選應酬的空間就大多了。李成家指出,應酬往來要看「份量」,「沒有份量的人,拒絕他一百次也沒關係!」而通常拒絕二、三次以後,對方自然也會知趣,不再來邀。
男人的誘惑——「第二攤」
應酬飯令人煩惱,吃完不能「善了」更令人頭痛。為了顯示誠意,鋼琴酒廊、KTV等的「第二攤」是少不了的。可是這樣一來,往往要拖到深更半夜。在行政院服務的一位科長就坦承:「老婆管得很嚴,所以第二攤能免則免,萬不得已,也只是去坐一坐,捧個人場。」
李濤則用「天人交戰」來形容他在第二攤前的心情:「晚餐結束大約是九點多,這時候趕回家,還來得及和小孩玩玩,和太太聊聊天;但第二攤一去,回家時全家都睡了!」當然,在以男性為中心的應酬場合,除非對自己很有自信,也願意堅守自己的信念,否則誰敢提出這些「婆婆媽媽」的理由來拒絕與大夥同樂,必然招來一陣訕笑。
話說回來,應酬真是中國人人際交往的萬靈丹嗎?
「其實,社會越進步,應酬的功能也就越來越小了!」李成家認為,今日社會競爭激烈,完全以實力掛帥,有道是商場如戰場,稍一讓步,可能生意就虧本了。因此,「在應酬場合談生意?那是農業時代的小生意!今天一場交易動輒百萬美金,真要在應酬時談,生意遲早要垮」,李成家不客氣地指出。李濤也認為,應酬只是談事情過程中的一小部分,不可能有什麼決定性的影響。真正交易成功的關鍵,還是有賴雙方事前的前置作業和事後的後續努力。
何時「爸爸回家吃晚飯」?
此外,相較於以往農業社會,今日的人際關係複雜多了,大家的關係都在極度擴張,握有資源的人往往要受到許多不同派別的人情包圍,弄到最後,秉公處理反倒最可能達到「誰也不得罪」的目的。而對握有公權力及特殊資源的人來說,如今資源分配的管道日趨合理化和透明化,加上社會監督及輿論力量日漸增強,要拿公家資源做人情是越來越不可行的。
應酬功效或許沒有一般人想像的大,但要改掉這種風氣卻極不容易。王杏慶常以「口腔期文化」和「群居性文化」來解釋中國人為什麼偏愛吃喝應酬:「應酬說穿了,是反應一種生活態度和價值觀,也反應出國人在有錢有閒後,如何處理多餘的錢和閒。」
王杏慶認為,國人對生活品質的認知仍待提昇,若有一天,大家認為花五萬元買一幅畫比花五萬元喝一桌酒席值得時,應酬浮濫的現象自然可以減少。同樣道理,當有一天男人覺得汲汲於賺錢升官,不如回家享受天倫之樂,或是「群居終日,言不及義」不如自己安安靜靜看書獨處時,應酬也可望減少。這種發自內心的認知,要靠時間凝聚,急也急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