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婚之夜,排灣族的新郎倌得睡在女方家,而且有人監視。
卑南族結婚的聘禮以檳榔掛帥。
排灣或魯凱貴族若與平民結婚還得「降級」。
阿美族女權至上,男子入贅而成太太的附屬品。
各族結婚慶典熱潮可長達一星期。
這些先住民的傳統婚俗,多已和漢族乘轎、騎馬嫁娶同樣難得一見。
新的流行趨勢是娶平地或外國小姐為妻。
舞會開始,大家手拉手圍成大圈,隨著奏邊唱邊跳。
青年男女的眼睛可沒閒著少男見到中意的少女,會走到她身邊,紳士地示意插入共舞。若對方鬆手,就表示默許;反之,則拒絕,少男只好另尋對象。
舞會結束後,共舞的男女如果彼此都不討厭,就會有進一步發展……

剛行完成年禮的魯凱族青少年,終於有資格參加舞會了。(鄭元慶)
男女對唱富情調
這是先住民未婚男女以往利用豐年祭或喜慶,在公開舞會上找對象的情形。由於他們婚前交友比漢人的「男女授受不親」自由、公開,因此產生許多有趣的交際方式。
依照馬太安村阿美族的習慣,少女通常有幾個追求者,少男也會同時有幾個心儀對象。所以每個青年男女,晚上都可能有好幾次約會,這麼一來,勢必要先將時間依序安排妥當。一般說來,少女會將最中意的那一位排在最後,才可有較多時間談心。
魯凱族少男的約會,則是和兩個以上的同伴,帶著檳榔、菸草到意中人家裡,少女亦由同伴或家人陪伴接待。然後男女到屋外對唱情歌,一直唱到半夜或天明才散,家長從不干涉。
約會談心也好,對唱情歌也罷,兩情相悅的結果,終是企盼下聘迎娶,共許天長地久的那一日。
台灣的先住民與漢民族一樣,也有聘禮的習俗,而各族因文化、習俗各異,禮聘方式亦不同。

排灣族貴族結婚的聘禮雖已簡化許多,代表貴族身分的陶壺和璃珠仍不可免。(卜道攝)(卜道攝)
聘禮議定費時費力
排灣族貴族的聘禮,除了需有珍貴的陶壺和琉璃珠外,還得有耕地一份、佃農一戶(好耕作整塊地)、耙、鍋、斧、刀等數十件用具,及傳統的新娘禮服一套。
卑南族的聘禮在九族當中顯得比較特殊:女方承諾婚事之後,由男方送檳榔三或五擔及女衣一套,至女家下聘求親。
大體而言,聘禮多寡視身分高低而定,有一定的規矩。家族中若有人覺得對方「高攀」,在談聘禮時就會產生歧見,花上一、二十天是常事;萬一「高峰會議」破裂,按俗還得半年後才能重返談判桌。
一般議定聘禮多寡,由雙方家長或輩份高的親戚出面對談;但台東大南村魯凱族卻不這麼做,而由男女雙方各派二位十三歲以上的潔身童女組成「傳話隊」,先從男方跑到女家,告訴女方第一個聘禮是水缸,女方答應後,傳話隊再跑著回報男家。如此這般,第一個聘禮議妥,再談第二件,依序談下去。若為貴族們的婚姻議聘,等到雙方完全談妥,傳話隊也累得差不多了。

為豐年祭或慶典舉行的舞會,是先住民青年男女的交際場合之一。(張良綱攝)(張良綱攝)
阿美族盛行招贅婚
在婚姻形式上,各族多為正常嫁娶,一夫一妻制,僅排灣或魯凱族偶有納妾之俗。
先住民結婚也講求「門當戶對」。在社會階級制度嚴明而繁瑣的魯凱或排灣族,分貴族、士族及平民三大階級,各階級之中又分若干等級。同一階級通婚為正常,若高階與低階通婚,高者需降、低者則可升等。一番升降之後,通婚雙方未必會在相同等級,不過差距拉小了。
此外,在魯凱、排灣、卑南等族,若長嗣為女孩,夫多入贅;為母系社會的阿美族,也盛行招贅。
男人入贅女家是阿美族正常的婚姻形態,這與其母系繼承法則有密切關聯。在阿美族的繼承傳統中,女子有繼承權、財產權和社會地位,男人則無。
結婚之前,男方得先至女家工作幾天,直到雙方都覺合適才成親。婚後第二年起,男方白天須到岳家工作,為期兩年。
阿美族男子並不繼承家產,都是孑然一身地入贅,婚後雖辛勤工作,但是在家中,妻子才是「正主兒」,不順心時,只要把男子入贅時帶來的衣物掛在門外,就把他「休了」。
如果沒有子嗣,他們通常收養女孩而非男孩作繼承人,連司祭祀咒術的巫師,亦傳女不傳子。

泰雅青年林偉光娶美籍少女畢霞麗為妻的新聞,在泰雅族造成轟動。(林朝欽提供)(林朝欽提供)
結婚祭長達一星期
結婚祭在各族中都非常重要。
結婚日前一星期,男女雙方家中都要釀小米酒、將獵得的山豬準備好宴客。
宴客的場面極壯觀,全村的人都盛裝參加,大家飲酒作樂、唱歌跳舞,直到天明才逐漸散去,有些族群的婚禮狂歡可持續一星期之久。
排灣族的新婚之夜,男方要住在女方家中,夫妻不能同床。女方親人會在屋內監視新郎,直到第二天新郎接新娘回家後,才正式同房。至於為何要如此,連老一輩的人都說不上來。
隨著教和文明的衝擊,先住民婚俗已有重大改變。

在屏東縣霧台村仍可見到魯凱青年男女對唱的傳統習俗。(鄭元慶)
傳統婚俗漸式微
今年六月,東埔布農族青年方有水,帶著位服務於玉山國家公園管理處的同族同事,浩浩盪盪地到嘉義草山的布農族少女金阿美家裡,賣力地做了半天工。
收工後,方有水正式向金阿美的父母提親,並獲首肯。這是布農族傳統的「服務」提親方式。
九月底的婚禮,方有水原想用傳統方式,但有親戚認為那不夠「現代」,會「失面子」,又因夫妻同為基督徒,於是就在牧師的福證下,穿西裝的新郎替新娘揭開白紗,完成婚禮。
在方有水夫婦締結連理的過程裡,傳統婚俗已漸退居幕後。如今,先住民多像他們一樣行西式婚禮,用傳統方式嫁娶者,每年難得有一、二對。
傳統婚俗式微的原因很多,主要是來自平地文化衝擊。
早在民國五十年左右,文明的腳步就隨著中部橫貫公路的闢建,蜿蜒上山。除了物質文明、城市訊息,大批播遷來台的退除役官兵上山定居,也為山地婚姻帶來新的模式。
這些人生活安定且有可觀的退休金,但未娶或妻子皆在大陸;又因當時平地女孩保守,只願嫁本地人。這樣的背景,加上地緣情感,有些退除役官兵就下聘迎娶先住民婦女為妻。
這種例子不但在中橫公路沿線的和平、梨山到太魯閣沿線可見,稍後在國軍退除役官兵輔導委員會所屬的東部開發總隊,也有同樣情形。
老莫的第二個春天
前台中縣和平鄉鄉長林朝欽表示,當時的婚嫁多憑媒妁之言,聘金談妥即可成婚。這樣的撮合,女方父母難免被視為貪圖聘金才嫁女兒。但從比較實際的觀點來看,一來女兒出嫁原來就要聘金,二來這筆錢可以立刻改善生活,對娘家不無小補,要是女兒又對未來的對象並無惡感,這樣的婚姻也就無可厚非了。
林鄉長指出,這些退除役官兵夫婦在山上農場定居後,協力栽種桃、梨、蘋果等高經濟水果,生活尚稱安定。
由於當年山地教育不甚普及,外嫁的婦女多半不諳國語,加上年齡、生活習慣的差異,通常男女雙方都需要調適。娶茂林鄉魯凱小姐為妻的山東籍退役少校李鼎臣舉簡單的例子說:「我學吃小米糕和說魯凱話、她學做麵食和說家鄉話」。他們夫婦在茂林開雜貨店,兩個小孩已就讀國中和高職。
成功的例子固然不少,失敗的婚姻也時有所聞。三年前獲得金馬獎最佳影片的電影「老莫的第二個春天」,正是探討這個問題。
電影中的退役軍人「老莫」拿退休金娶了山地姑娘古玉梅,百般疼惜之餘,古玉梅雖曾一度猶豫,但仍拒絕了小伙子的追求,全心回報老莫的關愛。
但老莫的另一袍澤卻沒有這樣的福氣。他傾其所有娶的山地姑娘,在他意外失明之後離他而去,不幸又遭拋棄,最後流離街頭、吸食迷幻藥,終至投河自殺。
無論如何,女子外嫁的趨勢,已使得先住民青年擇偶的機會大為降低。民國五、六十年代後,當年的退除役官兵多已安定下來、外嫁給他們的例子漸減,但女性人口外流的情況卻未見好轉。
單向通婚,娶妻難
林朝欽表示,由於教育普及,先住民受到文化的刺激日深,省籍、地域觀念也日漸淡薄,外省人、閩南人、客家人和先住民通婚的情況十分普通。但對先住民而言,外嫁的比娶入的多了許多。
據中央研究院院士李亦園在民國六十八年選擇五個族中的五個村落,所做的「社會文化變遷中的高山族青少年問題」研究指出,在婚姻部分,其中三個村女子外嫁的比率約達百分之四十。
台灣省唯一的山地籍省府委員華加志是屏東縣佳平鄉的排灣族人,他分析目前這種單向通婚(先住民少女外嫁)的主因在於經濟及文化因素。
他就以往接觸的個案歸納:一般說來,先住民由於較缺乏理財和儲蓄的觀念,又多酗酒,少女因此不願回到山區當農婦,更不願嫁給生活方式較無定性的族人;而寧願留在平地,「下」嫁漢家郎。
根據台灣省政府民政廳的「山地青年婚姻狀況研究」顯示,先住民少女的擇偶標準和一般少女無異,心目中的好對象要「勤勞、身體好、品性好、節儉」。
看來不符合上述標準的先住民青年恐怕不在少數,否則擇偶問題不會這麼嚴重。
南投縣信義鄉東埔村布農族青年方有水也發現,酗酒問題嚴重的地方,青年擇偶困難的確較大。他們村子堬臚T鄰適婚青年娶妻的比率就僅有三成,原因正是酗酒嚴重。
政治大學地政系畢業,服務於台灣省民政廳的苗栗縣南庄賽夏族夏錦春認為,學歷也是重要原因之一。他以老家苗栗縣南庄村的情況說明,當地賽夏族與客家、泰雅族混居,雖然男女比例相差不多,但教育程度較低的青年,娶妻尤其困難。
願嫁山地郎
山地姑娘「下嫁」平地郎的風氣既盛,先住民壯丁也不甘示弱,近年來甚至有「娶平地小姐才了不起」的觀點。據華委員估計,一般而言,至今在每個先住民聚居的山地、平地鄉,約各有廿至卅位平地少女「高攀」山地郎。
泰雅族的韋靈生和從小在台北長大的莊慧秋結縭,就是個好例子。他們於十二年前結婚,現皆任教職。
韋靈生現年卅五歲,小時候功課很好,高中畢業後,獲保送入師大教育系,並得同班女生莊慧秋青睞。
大四時,兩人情投意合,進而論及婚嫁,卻遭雙方家長反對。男方家長擔心都市長大的媳婦無法適應山地生活習慣;女方父母對先住民青年有酗酒、工作不力的刻板印象,更是堅決反對。最後,男女主角的教授龔寶善先生出面說媒,說服雙方家長,二人終得步入禮堂。
莊慧秋認為夫婿韋靈生既不抽煙,更不酗酒,處事能力強,而且有先住民憨厚勤儉的特質,是自己理想的對象,經過一點「家庭革命」後,毫不猶豫地嫁給他。
婚後,公婆、親友都對她和善關懷,她也盡力適應泰雅族的生活習慣。
美國姑娘下嫁泰雅青年
「娶平地小姐才了不起」的說法,已在去年三月廿九日為「娶外國小姐最了不起」取代。因為和平鄉的泰雅族青年林偉光,在那天娶了美國籍的畢霞麗為妻,這件事在當時轟動了整個先住民社會。
與夫婿同年的畢霞麗家在紐澤西州,父親為結構工程師。她在七年前,以基督教傳教師的身分來台傳教,並在台中商專教英文,課餘還在台中家裏認養了六位孤兒。
二年前,畢業於世新廣電科的林偉光在公車上與畢霞麗相遇。
不久後,畢麗霞收養的一個孤兒患了重病,在台中榮民總醫院住院開刀,急需十萬元醫藥費,在台灣世界展望會服務的林偉光,正好到榮總社會服務處洽公。第二次偶遇,林偉光熱心地替她的孤兒申請救助,最後畢麗霞只需付一半醫藥費;兩人的戀情從此開始。
一年之後,林偉光向雙親提出婚事,父母原來認為外國人不一定能適應山地生活,請兩人三思。後來發現準媳婦的個性溫柔、極具愛心,就答應他們訂婚,並於去年三月廿九日結婚。
畢霞麗的雙親在訂親、結婚時兩度由美飛來台灣,結婚時席開百桌,有十分之一的賓客是外國人。
婚後,他們住在台中市;畢霞麗並開始學做中國菜,也做筆記學泰雅話。今年五月,夫婦相偕到美國探親。
他們的婚姻並非特例,在我們採訪期間,另一對類似個案的戀情也正在發展……
看來,只要先住民青年自立自強,大丈夫何患無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