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台灣清晨六點的陽光，明晃晃灑遍左營西港水星碼頭，也灑在岸邊兩百多名列隊早點名的海軍官兵身上。他們背後，傲然挺立著一艘灰色驅逐艦，艦身一塊銅牌不時迎光閃閃，反射出鐫載的艦名——德陽號。

而那個衣著筆挺、表情很「酷」、在行伍間緩緩梭巡的黑色身影，就是艦長龔家政上校。

不少官兵們臉上已滿是汗珠，卻仍一動也不動。碼頭寂靜無聲，惟有船側出水口的排水聲，和桅桿上的長旒旗飄風烈烈。一個排滿訓練與演習的日子，於焉展開。

（右）九二五德陽號驅逐艦全體官兵，正中第一位為艦長龔家政上校。（邱瑞金）

天氣晴朗、風浪不大、能見度高，今天看來是個出海的好日子。

但在汽笛吹起之前，先是一長串的設備檢查、保養工作。尤其德陽艦正逢定期大修之後的「複訓」階段——維修與武器改裝完成後，為了確定包括人與船的整艘軍艦戰力，必須通過海軍艦訓部的測驗，才能重返海上巡弋的崗位，這段大修完成之後到測驗期間，稱為「複訓」——對設備檢修尤為仔細。

「陽」字號是我們的一級戰艦。這些驅逐艦均接收自美國，「德陽」也不例外。它屬美國基靈級，自民國卅四年美國打造完成，至今已服役四十六個年頭。美國於民國六十六年將其轉售給我們，作為巡防台海之用。艦身長約一百廿公尺，寬不過十三公尺，狹長鋒銳，像枝長矛。

船一出港，龔艦長就在駕駛室操控全局。（邱瑞金）

不過，從外觀上看，「德陽」已與原來的基靈級驅逐艦大不相同。這並非歲月催「艦」老，而是它去年才完成「武進三號」戰鬥系統改裝，艦橋和前後桅桿頂部都裝上了各式對空、對海和火砲射控雷達。艦上也換裝了新型武器，像MK75的七十六厘米快砲、MK32魚雷發射管、干擾火箭發射器、ASROC反潛火箭……，從艦首到艦尾，琳琅滿目。在後桅桿和船尾之間還整理出一塊停機坪，供停放反潛直升機。

龔家政上校就是這些武器系統改裝和船身大修的監督者。他擁有許多「第一」的紀錄：早在海軍官校時期，創下的校內一千五百及五千公尺賽跑紀錄，至今未被打破；民國七十四年當選國防部幕僚及直屬單位績優楷模；七十六年率領的太原艦獲得國軍的最高榮譽莒光艦；連續三年獲國軍保舉特優獎；第一位擁有美國大學企管碩士學位的驅逐艦長……在海軍界素有「龔第一」之稱。

大家開懷暢飲，忘記日間的勞苦。（邱瑞金）

「第一」，也表現在他的凡事追求極致上。德陽艦的保養之好，往往令上船參觀的將領、軍官訝異不已。海軍官校大學部主任魏良松上校，對船上每一道銅製的閥門與螺絲釘都光可鑑人，豎起大姆指。「這些都是船上最容易生鏽的地方，如果艦長督導不嚴，士兵常會偷懶塗上油漆掩蓋了事」，內行人看門道，魏主任十分佩服這位後生，「見微知著，可見龔艦長治軍嚴謹。所謂戰力，就是這樣從每個細節要求出來的。」

「乾淨的船，官兵待著才快樂；快樂的官兵，才會有戰力」，艦長龔家政則輕描淡寫地說。

老式的驅逐艦活動空間非常狹小，而且美國在將船轉給我們之前，還將船上的空調裝備拆除，所以每到夏日，艙內燠熱難當，高溫時達攝氏四十度以上。擁擠與窒悶的生活環境，加上繁重的工作與訓練，以及出海執勤時的風浪顛簸，使海軍一向被視為當兵的畏途。

德陽艦的士兵住艙已改裝美軍制式鋁床。（邱瑞金）

「在二代艦還不能全面取代舊艦之前，大環境無法改變，只有儘量費點心思從小處改善」，龔家政說。

德陽艦處處可見「改善」的痕跡：在官兵進出頻繁的廁所和唯一的聯誼場地——飯廳，裝飾著青翠的盆栽和色彩繽紛的圖畫；士兵住艙內傳統的鐵鍊懸吊帆布床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寬敞舒適的美軍制式鋁床，室內還率先裝上冷氣；而廚房則改裝成整套不鏽鋼廚具及採用高溫消毒餐具。

具有企管碩士背景的龔家政，深悉分層管理之道，自己則全力思考如何提高士氣、增強戰力。他笑稱自己「大部分時間都躲在艦長室媟瞴y獨孤老人』」。

艦長室約莫二坪大小，書桌、椅及長、短的沙發各一張，就已填滿。晚上睡那兒呢？艦長笑一笑，把長沙發靠背拉下，便成一張單人床。書桌左邊門後有套簡單的衛浴設備，室內四壁則掛滿他的妻子和兩個女兒的照片。睹物思人，聊慰與家人聚少離多的思念之情，不言而喻。

不過，今天龔艦長可沒有機會當「獨孤老人」。由於正處復訓階段，他吃過早餐便忙著檢查武器裝備和主持航前會議，為下午的出海打靶做準備。

午後一點，龔艦長站在艦首防空站的甲板上，下達了出港命令。原來列隊在甲板上的軍官、士官兵立即各就各位。

航程中，龔艦長站立在艦首。他眼戴墨鏡、胸前掛著望遠鏡，不停詢問氣象、風浪、能見度、方位及雷達種種數據，並下達操舵指令。

台灣海峽海象變幻莫測，而近年來台海多事，大陸漁船挑釁、劫掠、走私、偷渡事件頻仍，軍艦在海上時時刻刻得提高警覺。「只要船艦離港，艦長就以駕駛座椅為床，吃睡都在那堙v，輔導長吳季方表示。

說話之間，便霧起雲生，能見度降低。由戰機拖著、模擬敵機從空中來襲的飛靶隱入雲端，不見蹤影。這時，就得藉由雷達的搜索，提供資料來掌握狀況。

深置上甲板的戰情室裡，漆黑中只見雷達螢幕嗶嗶作響，艦上所有的雷達和武器都連線至此，中間的平台螢幕就是整合偵搜和武器的「指揮管制控制操控台」，分析後的資料就傳到這操縱台的監視器上，供艦長做下決定的依據。所以，只要艦長在中央，偵搜官、武器協調官站兩旁，就能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

今天這個飛靶只是「小意思」，不到四點，德陽號便完成任務，驅船回港。

船一泊岸，空氣中隱隱飄散出一股興奮的氣味，原來德陽艦晚上有大節目——每月一度的慶生會。

不到六點，一百多名官兵（其餘三分之一留艦值更）湧進左營軍區的「四海一家」餐廳，白天看來嚴肅的官兵，立刻現出豪邁的男兒本色。

「當艦長尤其要『訓練有素』，平常在船上為了樹立權威，必須階級嚴明、不苟言笑，可是這種場合就得放下身段，成為可以摟肩膀、拼酒的兄弟」，龔家政笑說，海軍官兵與艦長「同舟一命」的袍澤之情，就是這樣培養出來的。

觥籌交錯、把酒言歡間，將海上生活的苦澀、思家情切的酸楚，全部都揮發掉吧！當晨曦再現，又是一個排滿訓練與行程的日子。然而，對於龔家政來說，驅逐艦上的每一天，不只是航海日誌堛漱@頁，更是「生命中永恆的回憶」。

〔圖片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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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艦長（左三）在船首甲板，觀察海上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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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九二五德陽號驅逐艦全體官兵，正中第一位為艦長龔家政上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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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一出港，龔艦長就在駕駛室操控全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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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開懷暢飲，忘記日間的勞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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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陽艦的士兵住艙已改裝美軍制式鋁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