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9月辭世、一生風流倜儻的自然主義作家孟東籬,曾在盛讚阿寶才華洋溢之餘,不免發出老孟式的懷疑:「你總覺得她這個人『不』浪漫,沒有濃情蜜意,有點『太上忘情』。」──語出南朝宋《世說新語》,「太上」指聖人,「忘情」指雖然有情,卻把它放到好像忘了的層次。
實情或許是:這個人「太」浪漫,一段跨界的愛情才能維持16年而不墜。
阿寶與她的瑞士籍男友、地理學博士馬丁相識在海拔4,800公尺的青康藏高原。當時正隻身刻苦旅行的阿寶,除行李外,竟還揹著一捆7、8公斤重的水彩紙,只為了捨棄相機的「掠奪」性,在靜觀描摹的寫生過程中將自己一點一點「交付」給自然。如此誠摯而卓絕的心靈,深深打動了同樣熱愛自然的馬丁。
相戀第5年,阿寶「片面」做下「討山」的決定,婉謝了馬丁邀她同住瑞士的企盼,也一併回絕對方主動提及的資金贊助。
「我不知道他的憂心有多深,只知道如果解不開糾結在我生命中的困惑,我將困頓不安,也不能取悅任何人。……時至今日,也證明我們當初保留各自的生活空間,是一項明智的抉擇。」阿寶在書中如是坦白。
彷彿牛郎與織女立下盟誓,馬丁每年都會飛來探望阿寶,而且總沒錯過關鍵粗活:替全園果樹測繪(唯一牽涉到地理學專業)、扛雞糞、搭竹屋、砌大灶、載水果跑攤,甚至自備刃長2尺、柄長5尺的阿爾卑斯農家「大鐮刀」前來除草……
出於感謝,阿寶把《女農討山誌》獻為兩人相識10年的紀念,只是這個禮物的產製過程還附帶了一個頗絕情的條件──為能專心寫書,阿寶整整一年「禁見」情人。
這次採訪阿寶的時機很湊巧,只見她臉上漾著一抹甜甜的、慧黠的笑,原來是隔天就要搭飛機與馬丁相會。阿寶說,這幾年馬丁來台灣都「被迫像個小跟班,很可憐」;為了讓自己轉換空間、沈澱思緒,也為了讓兩人關係「保有各自的主體性」,這次刻意把「鵲橋」搭在緬甸。
阿寶回台隔天,我雖好奇卻忍住不問關於旅途點滴,她卻逕自開心透露:旅行中有「3整天」,他倆「有幸」參與到當地人用茅草蓋屋頂的盛事,這種就地取材、親手造屋的習慣給她很大靈感,「等我老了從農人退休,我想成立一所『全人』學校,傳授土地倫理、友善農法,還要教大家蓋房子。蓋房子如此有趣,一般人竟都拱手讓給專家,自己白白當個窮凱子……」
再一次,這位神奇的女子證明,「愛情與麵包孰重?」就跟「生活與工作孰先?」一樣,是莫須有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