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開口說話前我得先吃一片口香糖。因為服藥的關係,常常口臭,不斷刷牙、喝水都沒有用,只好嚼口香糖遮掩了。
從小我就有「怪異」思想,讀幼稚園的時候,我自認不是父母所生,而是天上派下來的神。進入小學、國中後,每當被同學欺負或捉弄時,我就會開始幻想,幻想自己是全世界最偉大的人,要重建宇宙新秩序、重新改造世界歷史,一切的苦難都是上帝在考驗我。
陶醉在妄想裡
無時無刻、不分日夜不斷地想,讓我好痛苦!
我終日陶醉在妄想世界中,妄想自己得諾貝爾獎、考上台大物理系榜首、妄想全世界的女生都在暗戀我……,但在現實生活中,我的成績不斷退步,終於在高一的時候留級了。經過轉學、休學幾番折騰,高中實在是念不下去了,最後轉去念補校,終於混到了一張高中文憑。
剛開始家人以為我不肯用功讀書,在「假仙」。後來才慢慢發現情況似乎沒有那麼簡單。
十七歲那年我開始看精神科醫生,醫生告訴我的家人:「除非『奇蹟』出現,否則不要盼望他成大器、賺大錢;只要他能自己照顧自己就不錯了!」
家人始終不相信我會這樣,他們在等待奇蹟,期盼我會好起來。直到我跳樓自殺後,家人的態度才開始改變。
知道自己患了精神分裂症,對我的打擊非常大。我覺得自己是個廢物,不如死了算了!我覺得人生太痛苦,不如死了一了百了!為了一勞永逸,九年前某日,我先喝了兩瓶化學藥劑,再由四樓一躍而下。
這一跳沒有死成,卻改變了家人的觀念。從那次之後,他們終於認清我不會那麼快好,奇蹟也不可能出現了。他們不再逼我唸書、工作,讓我在家當「少爺」。
醫生,對不起!
十七歲看病迄今已經十一年了,這期間我曾在台大精神科「日間留院」兩次,每次期間都是一年多。日間留院期間每天早上九點到醫院,跟其他病友一起接受治療,除了老師、護士、職能治療師的照顧外,醫生也會定期跟我們會談。
我曾經自以為是、自行斷藥一年,結果腦部神經系統好痛苦,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後來我又回去找醫生、跟醫生認錯,保證以後一定按規定吃藥。
現在我每天按規定吃藥,四個星期回醫院看一次門診。雖然吃藥引起口臭、手的動作遲緩、關節不適……等後遺症,但經過上次教訓後,我不敢再隨便停藥了。
長期在家當「少爺」的日子並不好過,整天除了看電視,就是聽音樂,無所事事。有時候出去逛逛百貨公司,打發時間。
我也試著出去工作過,但都失敗。曾經去幫人家發海報,因為動作太慢,主管罵了我幾句,我就走了;到自助餐廳幫人家搬便當,覺得太累、太辛苦,搬一個禮拜就不去了;在哥哥朋友的旅行社接電話,做了兩個月,人家沒有嫌棄我,但我自己覺得沒有成就感,就不想做了……。
我不是洪水猛獸
半年前,經過醫生的介紹,我開始到職能工作坊工作。在這裡我認識許多朋友,生活比以前豐富許多。我一星期到工作坊五天,幫老師做一些文書處理工作。因為手比較不靈活,打電腦的速度很慢;讀東西的效率也很差,常常眼睛在看書,腦袋在想別的東西,一天下來看不到兩三行。
雖然我的思考能力還是欲振乏力,但是人際關係卻有進步。從前我跟別人來往技巧很差,人家跟我借錢,我不會拒絕;推銷員向我推銷東西,我往往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現在我比較能處理這些情況了。
當別人知道我有精神病時,就把我看成「洪水猛獸」,不太敢靠近我。其實我連罵人都不會,何況是打人。我的自卑感很重,從前的同學、朋友都已經失去連絡。現在與人交往,除非是深交,否則我不會告訴人家我有精神病。
為了了解精神病的成因,台大辦的「醫學講座」我聽了一百多場,但至今還是沒有結論。
對於未來,我已經沒有太多「妄想」。從前我想過要開「麥當勞」、開連鎖餐廳…,現在我知道自己幾兩重,不會再做這種誇大的妄想了。所幸我的家境還不錯,讓我衣食無虞;兄弟也都對我很好,會主動給我零用錢花。我想我這一輩子,大概就只能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了。
期待來生
我很想知道死亡以後是什麼世界,有沒有神、鬼、靈魂?佛教說:因果循環;基督教說:最後審判。我這輩子過得這麼痛苦,下輩子是不是可以對我「公平」一點,讓我過得好一些?
誰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
〔圖片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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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洪水猛獸,只是生病了!」圖為二位精神病患的自畫像。(薛繼光攝)